“哥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每一个字都甜得发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
她需要他的信任。
她要从他这些无意识的炫耀和宠溺中,一片一片,拼凑出通往地狱的地图。
现实中的林霜,住在天堂的背面。
出租屋阴暗潮湿,墙皮大片剥落,像患了某种皮肤病。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泡面、消毒水和霉菌混合的,属于贫穷的气味。
白天,她是医院的陪护,给弟弟擦身、喂饭,听着医生口中那些她听不懂,但知道每一个字都代表着巨额账单的医学名词。
夜晚,她坐回这台破电脑前,戴上耳机,进入另一个世界。
对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巧笑倩兮。
这种极致的割裂,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一次,她刚给弟弟换完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打开游戏,几十条消息瞬间涌了出来。
“瑶瑶,在吗?”
“怎么不回我消息?”
“是不是生病了?”
“我给你点了外卖,你家地址是……我忘了,你再说一遍。”
林霜的呼吸停了一瞬。
血液里蛰伏的猎手,闻到了腥味。
机会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声线,让它听起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娇憨。
“不用啦哥哥,我住的地方很偏,外卖小哥都找不到的。”
她顿了顿,用一种不经意的、充满向往的语气说。
“不像哥哥你,肯定住在大别墅里吧?我听你那边说话,有时候都有回音呢。”
耳机那头沉默了。
一秒。
两秒。
然后,传来程子洋带着笑意的声音:“小耳朵还挺尖。是啊,我家是挺大的,大得有点烦。”
“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只有打游戏的时候,才感觉这房子里有点人气。”
一个人住?
林霜的心脏开始以一种冰冷的频率,缓慢而有力地搏动起来。
她追问:“哥哥的家人呢?”
“他们……很忙,在国外。”
他的语气明显淡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不说这个了。来,开一把,今天带你冲国服镜!”
林霜没有再问。
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一闪而过的,那种被遗弃的压抑。
她开始更细致地留意他无意中透露的每个细节。
他讨厌西餐,尤其讨厌带血丝的牛排。
他窗外有一大片香樟树,夏天知了很吵。
他最讨厌下雨天,说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他有个哥哥,但关系很差,从不主动提起。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被林霜小心翼翼地捡起、擦拭、归类。
在她脑海里,那个穷凶极恶的肇事逃逸犯的形象,正在被另一个轮廓所覆盖:
一个被家人忽视,独自守着空房,靠虚拟世界的喧嚣来抵御孤独的,富有的……可怜虫。
这个认知,让林霜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尤其是在一个深夜。
他们打完一把酣畅淋漓的翻盘局,程子洋没有像往常一样秒开下一把,而是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她:
“瑶瑶,你……有什么梦想吗?”
林霜愣住了。
梦想?
这个词,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早已蒙尘腐烂的种子。
她的梦想,在三年前那个雨夜,就连同父母温热的身体一起,被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