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沈狱咀嚼着麦饼,脑海里飞速回想“海刚峰”这个名字。

此人以硬骨头闻名朝野,清正廉洁的名声连街头小贩都能说上几句,可具体经历他却知之甚少。

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前两年有桩案子与这人有关,不过当时锦衣卫只负责了事后清算,并未参与核心调查,案件的经过和始终都不清楚。

但锦衣卫的案牍库里面应该是有相关的档案的。

“两淮盐案,海刚峰,江彬............”

他低声念叨着,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膝盖。

若海刚峰真因盐案与江彬起了冲突,那他就完全可以选择站队到海刚峰这边。

锦衣卫的档案库里定然有记录,以他现在试百户的身份,调阅陈年卷宗应该不成问题。

随即,他不再犹豫,站起身,从腰间解下那枚崭新的百户腰牌,递给王二牛:

“你拿着这个去锦衣卫文书房,把前两年和海刚峰有关的案子卷宗都调出来,尤其是标注‘已结案’的旧档。”

王二牛接过沉甸甸的腰牌,又听沈狱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塞进他手心,顿时明白了:

“沈哥是让俺打点管事的?”

“机灵点。”

沈狱拍了拍他的胳膊,

“文书房那帮老油条规矩多,塞点银子能少跑几趟腿,记住,只说查旧案参考,别提其他的。”

“俺懂!”

王二牛把银子和腰牌揣进怀里,拍着胸脯保证,

“一定给您顺顺当当拿回来!”

看着王二牛快步出门的背影,沈狱又补充道:

“有突发情况,报卢千户的名号。

说罢,沈狱转身回了屋。

他现在是半点不敢出门,昨晚的刺杀还历历在目,江彬和白莲教的人都在暗处盯着,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这小院虽破,却是眼下最安全的藏身之处。

他坐在桌前,重新铺开地图,指尖落在“两淮”与“京城”之间的官道上。

海刚峰回京是变数,也是机会。

沈狱坐在门槛上,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时不时揪起一根野草,心里反复琢磨着海刚峰的事。

他调卷宗的心思,说白了就是想摸清这位大名鼎鼎的清官到底是何许人也。

江湖上都说海刚峰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可光凭名声不能当饭吃。

眼下这人要回京,还在两淮跟江彬闹得不可开交,这其中的门道必须弄清楚。

按沈狱在锦衣卫摸爬滚打这些年的经验,官场里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争斗?

两人在两淮斗的头破血流,传到京城却只剩为了盐商家眷吵得面红耳赤这点皮毛,这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纠葛。

他最怀疑的就是旧仇。

江彬在锦衣卫横行多年,结下的仇家不少,海刚峰若真是刚正不阿的性子,难保当年没跟江彬有过过节。

前两年那桩与海刚峰有关的案子,说不定就是关键。

是江彬当年办过的冤案?还是两人在某个案子里结了怨?

若是能从卷宗里找到两人结仇的证据,事情就好办多了。

海刚峰回京参江彬一本,他再借着查盐案的由头,站队海刚峰,把旧仇新怨一并翻出来,让朝堂上的人都看到江彬的真面目。

到时候不用他动手,自然有人会对付江彬。

可若是两人没旧仇呢?

沈狱皱起眉。

那海刚峰为何偏在这时候跟江彬对着干?

是真为了盐案公道,还是另有势力在背后推动?

这就得从卷宗里看海刚峰的办案风格了。

他是只认法理的死脑筋,还是懂得权衡利弊的聪明人?

海刚峰是眼下最可能的突破口,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得牢牢抓住。

毕竟在这盘棋里,他能指望的人,实在太少了。

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狱猛地抬头,只见王二牛抱着个大布包,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身后的城门关闭鼓声恰好在巷口响起。

“沈哥,俺赶在宵禁前回来了!”

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倒出一大摞卷宗,纸页碰撞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响亮。

沈狱看着堆成小山的卷宗,眉头瞬间皱起:

“我让你拿海刚峰这两年已结案的卷宗,怎么弄来这么多?”

王二牛挠着头憨笑:

“俺就说要海知州的旧案,文书房的老吏翻了半天,就给俺抱来这些,说都是标着他名字的结案档。”

沈狱拿起最上面的卷宗翻了两页,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这厚度,怕是有三四十件案子。

他原以为最多三五卷就能看完,现在看来今晚别想合眼了。

“你去歇着吧,我通宵看。”

他挥挥手让王二牛去东厢房,自己则搬了张凳子坐在桌前,借着窗外的月光拆起卷宗。

月光透过破窗洒在纸页上,照亮“海刚峰弹劾某某”的字样。

沈狱越看心越惊----这哪里是办案卷宗,分明是一本弹劾实录。

从七品知县到三品布政使,海刚峰弹劾过的官员能列满半张纸,其中不少官位比他还高,涉及的罪名从贪墨粮款到结党营私,桩桩件件都敢往御前递折子。

三更时月光被乌云遮去,他点燃油灯继续看。

卷宗里对案件细节记录得简略,只写了弹劾事由和最终结果,显然更核心的卷宗根本不是他这个试百户能接触到的。

可仅这些零碎记录,已足够说明问题。

“好家伙............”

沈狱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在“漕运御史”的名字上重重一点。

这哪是沽名钓誉,分明是真敢往虎嘴里拔牙的硬骨头。

别人避之不及的权贵,他偏要揪出来弹劾。

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弊案,他偏要一查到底。

难怪江彬在两淮跟他针锋相对,这哪是什么结仇,分明就是海刚峰看不惯江彬与当地盐商的做法,要回来弹劾他。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沈狱发亮的眼睛。

他把涉及江彬旧部和漕运的卷宗单独挑出来,按时间顺序排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狱终于看完最后一卷,眼下已熬出了青黑。

他揉着发酸的脖颈,望着桌上通宵全部看完的卷宗,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

这海刚峰,果然是块能撬动棋局的硬骨头。

而他要找的契机,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