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屎尿的臭味混杂着霉腐气息钻入鼻腔,沈狱的意识在剧痛中反复沉浮。
冰冷的铁链勒进手腕脚踝外翻的皮肉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断裂般的疼痛。
“沈狱,何必呢?”
百户张迁的喉咙里面像是卡了一口痰一样,难听至极:
“签了这份供状,承认私通盐商、以次充好,你一个人死,总好过连累三族。”
沈狱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血污模糊的视线,看到张迁手里那份来回晃动的可笑供状。
“他妈的,老子哪来的三族,狗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
连话都没有说完,那带着倒刺的鞭子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啊!!!”
回应沈狱惨叫的是接连不断的皮鞭抽打在身上。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惨叫回荡在空洞的沼狱内。
三天前他还在奉命查访两淮盐案,不过是发现了官盐里掺私盐的猫腻,转天就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带人拿下,直接扔进了这锦衣卫专属的沼狱。
这里是人间炼狱,进来的人从没有活着出去的道理。
沈狱不知道在这里用过多少刑了,可如今,他成了这个被捆起来的囚犯。
“我............去你妈的。”
沈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每说一个字都会牵动着全身的伤口,
“姓张的,你勾结盐商中饱私囊,嫁祸于我,你他妈死的绝对比我难看。”
“我?”
张迁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踩在沈狱的伤腿上,
“等你死了,这案子一结,老子还是百户!而你不过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罢了!你以为千户大人真在乎谁是真凶?他要的是结案,是让所有线索都烂在这沼狱里!”
剧痛让沈狱眼前发黑,他甚至于都还没有查到关键地方,他也只是想糊弄糊弄,结果他妈的张迁直接拿他当替罪羊了。
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他知道什么可以碰,什么不可以碰。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张迁要的是替罪羊,而千户要的是所有知情人永远闭嘴。
结果他沈狱就这么倒霉的成了替死的鬼。
盐铁乃国之重器,私盐案一旦坐实便是凌迟重罪,还要株连三族。
他若松口,他就真是死定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死不开口,等这朝廷内自动为自己匹配队友。
只要他不死,那么就有机会可以拉的张迁这个狗日的一起去死。
鞭梢带着风声落下,皮肉撕裂的声音在潮湿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沈狱死死咬住牙关,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在一点点瓦解,锦衣卫的酷刑名不虚传,再硬的骨头也能敲碎。
张迁也是审讯方面的老油条了,一眼就看出来沈狱要不行了:
“行了,别打了,给他浇点水清醒清醒,别睡着了。“
辣椒水兜头浇下,刺骨寒意和剧痛钻进每道伤口。
沈狱身躯猛地绷紧,铁链勒得皮肉生疼,他想蜷缩却被死死缚在柱上,剧痛让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冷汗混着血水淌满衣襟。
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可笑,这才到哪里,他就已经快要扛不住了,自己那计划就想稚童一样可笑。
“呵呵呵,这才哪到哪,来,给他松绑,上重枷。“
听到这话语,沈狱甚至难以相信到底会有多么的痛苦,这一刻他甚至想要认罪,就这么一死了之。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之际,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响。
“什么人?”
张迁的亲信厉声喝问,随即戛然而止的惨叫让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手中短刀寒光闪烁,直扑张迁而去。
更令人震惊的是,牢门外看守的两名狱卒突然拔刀砍向张迁的随从,就连隔壁牢房里两个看似奄奄一息的囚犯也猛地撞开木栏,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白莲教!”
张迁失声惊呼,慌忙拔刀格挡。
八名死士动作整齐划一,招式狠辣决绝,竟是同出一源的搏命刀法。
他们不求自保,招招都冲着要害而去,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组织。
混乱中,已经松绑但却还没有被套上重枷的沈狱此刻心中迸发出无尽的希望,再一次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用尽全力撞向朽坏的木门。
常年潮湿让栏杆早已腐朽,他借着剧痛爆发的力气,竟硬生生撞开了用绳子捆着的木门。
血腥味和厮杀声充斥着整个狱道。
张迁的亲信很快就被悉数斩杀,他自己也被三名死士围攻,身上已经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这些突袭而来的敌人实力强劲,完全碾压了张迁一众人马。
关键的是这事还有一件隐秘。
这沼狱里面之所以会防备如此单薄,是张迁为了不让他将罪名嫁祸给沈狱的事情败露出来,让千户得知。
所有他便欺骗他上头直属的千户,伪造线索,让他带着原本应该在沼狱驻扎的人马前去查案了。
现在张迁再看看眼前的局面,如何还能够不明白。
就在这时,张迁突然舍弃了面前的敌人,拖着残躯朝刚刚挣脱束缚的沈狱扑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沈狱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
若是被白莲教妖人所杀,便是因公殉职,儿子还能袭他的官职,得个小旗之位;
可若是他自己死了而沈狱还活着,这桩公案迟早会被翻出来,到时候必然是诛三族的下场。
张迁不敢去赌白莲教的人会不会去杀沈狱,因为沈狱可以是替罪羊,那么他也可以是。
“沈狱,你给我陪葬!”
张迁嘶吼着挥刀砍来,刀刃上还滴落着滚烫的鲜血。
沈狱拖着伤痛的身体狼狈躲闪,身后是步步紧逼的百户,前方是不知敌友的白莲教死士,而这沼狱之外,那位想要所有人都闭嘴的千户大人不知道在何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他握紧了从地上捡起的半截断裂木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