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奶奶的黄皮子
我叫狗剩,不是外号,是我奶给我起的大名。她总说贱名好养活,尤其在我们这靠山屯,山里的东西多,保不齐哪路 “朋友” 就瞧上你了。
我奶是屯子里的 “出马仙”,供着黄、胡、白、柳、灰五大家族,平日里谁家孩子吓着了、牲口丢了、甚至房子里有怪动静,都得来敲我家那扇掉漆的木门。我打小就跟在她屁股后头,看她点香、掐诀,听她跟空气说话,那时候不懂怕,只觉得我奶是全屯最厉害的人。
第一次真正见识到 “东西”,是在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
那天雪下得邪乎,鹅毛片子裹着风往人脖子里灌,屯子里的路早就被雪埋了,连狗都不愿出门。我奶坐在炕头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声音 “嗤啦” 响,灶台上的铁锅炖着酸菜白肉,热气裹着香味儿在屋里转圈圈。
“咚咚咚”,门被砸得震天响,还没等我奶起身,门外就传来王二婶子哭嚎的声音:“张奶奶!您快救救我家柱子吧!他快不行了!”
我奶手里的针 “啪” 地掉在炕上,脸色一下子沉了。她赶紧摸过炕边的烟袋锅,填上烟丝点燃,猛吸了两口,才对我喊:“狗剩,穿棉袄,跟奶走!”
我套上棉袄棉裤,跟着我奶往王二婶子家跑。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得费劲拔腿,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王二婶子家在屯子东头,离我家得有二里地,路上她断断续续哭着说,柱子中午去后山捡柴,回来就不对劲了,先是说冷,裹着两床棉被还打哆嗦,后来就开始胡话,一会儿说 “别拽我”,一会儿说 “还我尾巴”。
“后山?” 我奶脚步顿了一下,烟袋锅子在雪地上磕了磕,“他是不是捡着啥东西了?”
王二婶子愣了愣,抽噎着说:“好像…… 好像捡了个黄皮子的尾巴,说是冻硬了,想拿回来给孩子做个毛球。”
我奶的脸瞬间就白了,拉着我跑得更快了,嘴里还不停念叨:“造孽啊!黄皮子的东西也敢碰,这是惹上黄大仙了!”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在我们这是五大家族里的 “黄家”,最记仇,也最护短。屯子里老辈人常说,看见黄皮子不能骂,更不能打,要是捡了它们的东西,必须原封不动送回去,还得摆上点心酒水赔罪,不然准没好果子吃。
到了王二婶子家,屋里挤满了人,烟味、汗味混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呛得我直咳嗽。柱子躺在里屋的炕上,脸白得跟纸似的,嘴唇却紫得发黑,眼睛闭着,嘴里不停嘟囔,手还在空中乱抓,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他娘趴在炕边哭,眼泪把衣襟都浸湿了。
我奶推开人群走到炕边,先摸了摸柱子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接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三炷香和一小撮米。她把香点燃插在炕前的土坯上,又抓了把米撒在柱子身上,嘴里开始念咒。
那咒词我听不懂,像是哼歌又像是说话,调子忽高忽低,绕得人耳朵发懵。没一会儿,那三炷香的烟开始往一个方向飘,直直地指向炕角,而且烟色发绿,看着就不对劲。
我奶突然停了念咒,眼睛盯着炕角,声音沉得吓人:“黄家的朋友,孩子小不懂事,拿了你的东西是他不对,我这就让他娘把东西送回去,再给你摆上三桌供品,你高抬贵手,放了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