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山，已死
灵山死了。
这是沙僧巡山时，唯一的念头。
昔日梵唱缥缈、佛光普照的圣地，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破碎的汉白玉阶蔓延着枯黑的苔藓，巍峨的殿宇坍塌成断壁残垣，风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哀鸣。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一种更深的腐朽气味，连天光都是昏黄的，照不亮这无边的暮气。
沙僧沉重的脚步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音。他身形魁梧如铁塔，披着件陈旧却洁净的暗金罗汉袍，手持降妖宝杖，古铜色的面容上刻着三道深如刀削的皱纹。他的目光如鹰隼，缓慢扫过每一处废墟，检查着那些早已失效的结界符文。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灵山仍在鼎盛之时。
指尖抚过一根断裂的盘龙石柱，沾上的却不是香火尘，而是某种灰烬。他搓了搓手指，目光更沉了几分。
巡山终点，是灵山唯一还透着生机的地方——藏经阁。一层微弱的金色光晕如同呼吸般笼罩着阁楼，在这灰败的世界里脆弱得让人心疼。
一个清瘦的少年僧侣，慧觉，正吃力地从庭院的古井里打水。井水几乎见底，水桶晃荡着，溅出混浊的水花。他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
一只大手无声地接过绳索。沙僧单臂微一用力，满桶水便轻巧地被提了上来。
“罗…罗汉爷。”慧觉吓了一跳，恭敬地合十，“您回来了。山外…没事吧？”
沙僧沉默着将水桶递给他，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远方昏沉的天际。
“无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磨石在摩擦，“经书，晾晒了？”
“回罗汉爷，都照旧晾晒、收回了。”慧觉小声应着，亦步亦趋地跟着沙僧走向藏经阁。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盘旋心底已久的问题：“罗汉爷，诸佛菩萨…真的还会回来吗？”
沙僧推开通往藏经阁大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望着阁内浩瀚如海的经架——那里十室九空，仅存的经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井然有序地散发着微光。
“只要火种还在，”他走进阁内，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黑夜，便不算永恒。”
殿门缓缓合上，将最后的微光与外面的死寂隔绝开来。
阁内，沙僧开始了每日的功课。他盘膝坐在仅存的核心经卷前，双掌虚按。微薄却精纯的罗汉法力自他体内流出，化作柔和金光，缓缓注入那些古老的经文之中。经卷上的字迹似乎明亮了一丝，但沙僧的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
慧觉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经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就在这时，当沙僧的法力流过一卷以古老兽皮制成的经文时，卷轴边缘一个极其晦涩的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沙僧的诵经声戛然而止，双眸猛地睁开。
“罗汉爷？”慧觉感到一丝不安。
沙僧没有回答，他侧耳倾听。阁外，风声似乎更紧了，那呜咽声里，仿佛掺杂进了某种…粘稠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他缓缓起身，提起倚在身旁的降妖宝杖。
“关门。”他的命令简洁冰冷，“今夜，别睡得太死。”
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灵山。藏经阁的微光成了无尽黑暗里唯一孤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