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瓦摇头:“我不为王朝而战。”
“为何而战?”
“为片瓦亦有翻身日。”他轻抚手中青铜古剑,“为每个被命运作茧自缚之人。”
徐骁叹道:“可惜了。”
刀光乍起如雪浪排空!那是百战淬炼出的杀气,远比剑冢中的死寂更令人窒息。
陈瓦剑势却如春蚕吐丝,将刚猛刀劲层层化解吸收。徐骁越战越惊,感觉自己力道如泥牛入海,对方气势却节节攀升。
当积蓄的剑意达至巅峰,陈瓦剑势陡然化柔为刚!如破茧之蝶振翅而鸣——
轰然巨响中,徐骁连人带马退三丈!北凉阵中惊呼如潮。
稳住坐骑的北凉王默然良久,忽然问:“这一剑,何名?”
“化蝶。”陈瓦嘴角渗出血丝,“此剑之后,我已无再战之力。”
徐骁凝视他苍白的脸,突然朗声道:“本王承诺,北凉军永不犯此地方圆百里。但需你答应一事——”
“他日若我儿遇险,请剑下留情。”
陈瓦怔忡片刻,终是点头:“若我能活到那时。”
北凉铁骑如潮退去时,关墙上爆发出震天欢呼。人们寻找救星时,却发现青衫剑客已如朝露般消散在山岚之中。
——
“后来呢?”徐凤年拽住父亲氅袖追问。
徐骁望着江面浮冰:“他成了南楚遗民口中的神话,自己却隐入深山。三年后北凉与西楚决战,他为护三千百姓断后,力战而亡。”
少年沉默许久,轻声问:“那他现在...”
“就葬在这里。”徐骁掌中内力轻吐,墓碑积雪簌簌落下,“我将他葬在两界之交,永护两地太平。”
风雪渐歇,一束破云之光落在碑上,那斑驳刻痕竟泛出暖意。
徐骁转身凝视儿子:“凤年,记住这片瓦。他曾经比尘埃更卑微,却最终让山河为之震动。这世上没有人注定永远卑微,就像没有东风永远不转南。”
少年将掌心贴于碑石,恍惚间仿佛触到某种搏动的力量。远处雪幕中,一只冰蝶破茧而出,在阳光下振翅翩跹,翼翅折射出七彩光芒。
徐骁望着蝶影远去的方向,声如风雪初霁:
“作茧自缚十三载,终有化蝶振翅时。片瓦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
寒江上的冰凌相互碰撞,发出碎玉般的清响。徐凤年仍保持着抚碑的姿势,指尖传来的凉意仿佛渗进了血脉。
“他葬时...可有剑陪?”少年忽然问。
徐骁从怀中取出一柄尺长的青铜短剑,剑身斑驳如秋叶:“这是从他残骸中寻得的,剑锋已碎,只余此段。”
徐凤年接过断剑的刹那,忽觉掌心灼热。恍惚间似见万千剑丝如萤火流转,耳畔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父亲可曾想过...”少年抬头时,眼中已有不属于十岁孩童的清明,“他既能力阻北凉铁骑,为何最终选择赴死?”
徐骁玄氅在风中翻卷如垂天之云:“因为他悟出了比剑道更高的道理——有些茧,需以性命为丝方能破之。”
——
距雁鸣关百里外的无名山谷中,陈瓦正将最后一把粟米分给逃难的妇孺。
三月前那场大战,他虽逼退徐骁,自身经脉也已寸寸断裂。天蚕剑诀反噬如附骨之疽,日夜蚕食着他残余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