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23 00:45:42

寒江凝冰,老槐枯枝如铁,在呼啸北风中铮然作响。一座孤坟静立江畔,碑石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难辨,唯有几道浅痕依稀可辨“陈瓦”二字。

徐骁驻马碑前,玄氅迎风猎猎。他缓缓脱去麂皮手套,以指腹摩挲冰凉的刻痕,霜雪在他眉宇间凝成寒珠。

“凤年,可知坟中埋骨何人?”

十岁的徐凤年勒紧缰绳,狐裘领口沾满呵气凝成的冰晶。他摇头时,睫毛上霜花簌簌落下。

“他叫陈瓦,曾是这片土地上最卑微的佃户之子。”徐骁呼出的白气如游龙没入风雪,“也是春秋战中,唯一让北凉铁骑折戟沉沙之人。”

少年瞪大杏眼:“佃户之子怎能挡住爹爹的铁骑?”

徐骁罕见地未露愠色,只将目光投向苍茫江面:“片瓦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今日带你来,是要你记住:世间从无注定卑微之人。”

狂风卷起千堆雪,天地间忽作苍茫。徐骁的声音在雪幕中缥缈如偈:

“一切,要从那个自作茧缚的少年说起...”

——

十五年前,南楚将亡之秋。

稻茬参差的田埂上,十六岁的陈瓦又一次被踹进泥沼。腐熟的稻谷气息混杂着血腥味涌入口鼻,几只寒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贱种!也配偷学剑术?”富户少年一脚碾在他背脊,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陈瓦攥紧的半截木剑被夺去,咔嚓折断后掷入水渠。断木浮沉的样子,像极了他被践踏的尊严。

“记住你的命!佃户的种只配一辈子闻粪土腥气!”

嘲笑声远去后,陈瓦从泥泞中撑起身子。血混着泥水从额角滑落,在干裂的唇瓣尝出铁锈味。他望着水中倒影——那张因长期饥饿而颧骨突出的脸上,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

深夜茅屋,油灯如豆。母亲剧烈的咳嗽声混着药罐沸腾的咕嘟声,织成一张窒息的网。陈瓦摊开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溃烂——那是白日紧握断剑时木刺所赐。

他想起三年前父亲弥留时的场景。那个被重担压弯脊梁的汉子,枯手如鸡爪般攥住他:“瓦儿,爹不盼你富贵...只求你这辈子...能挺直腰杆活一回...”

此刻窗外秋风呜咽,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茧中的蛹,无论怎样挣扎都撕不开这命运织就的厚茧。

次日拂晓,母亲咳血昏厥。陈瓦跑遍全村,朱门次第关闭,最后只有富户家管家从门缝挤出话:“贱命一条,值得了几个铜板?”

绝望中,他望向村后云雾缭绕的剑冢山。百年来闯入者非死即疯的传说,在夜色中如兽吼般令人战栗。

“作茧自缚...”少年喃喃自语,却毅然踏上山路。

剑冢入口幽深如巨兽咽喉。洞内阴风裹挟着腐朽气息,岩壁上嵌着森森白骨。陈瓦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前行,直至豁然开朗——万千古剑倒插成林,剑身上凝结的寒露如泪滴坠落。

石窟中央,玉色骷髅静坐石台,身前竹简泛着幽光。展开可见:“天蚕剑诀——作茧自缚十三载,方有化蝶振翅时。”

正当他要细读,地面轰然震动!洞口被万钧巨石封死,火星四溅中,他看清壁刻:“非悟剑道,不可出也。”

火把熄灭的刹那,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顶隙微光如银丝垂落,地下泉水滴答声成为唯一的时间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