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奈何桥边的十年孤魂
奈何桥下面是翻滚的忘川水，墨黑的浪尖裹着细碎的冤魂碎片。
鼻尖突然钻进来一股冲鼻的腥甜，混着陈年腐叶的霉味，那是忘川水独有的气味。
每吸一口，嗅觉的恶心感压得我魂体发飘。
风是冷的，刮在身上却没有实感，比当年埋在地下的湿泥土还凉。
十年了，我连自己的指尖都摸不到。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最后看到的是林建军手里的钢管。
“你不该看的，”他说这话时，我听见骨头“咔嗒”一声脆响，疼得我一下子跪下去。
我还傻愣愣地想：他是不是喝多了？是不是我把账本藏起来，他就会醒过来？
他们没停手，钢管一下下都带着要把我打死的力道。
“死了没？”林建军的鞋尖沾着泥，踢在我腿上。
我没力气回答，二十年兄弟情，居然抵不过几本填赌债的账本？我明明是想劝你回头，怎么就成了你的眼中钉？
他们把我拖进蓝星耀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负三层，角落里有个隐蔽的铁门。
里面是个废弃的储藏间，他们用铁锹挖地，泥土是湿的，带着酒店厨房油污味和老鼠屎的臭味。
坑挖得也就一米多深，他们把我扔进去。
“别让他跑出来。”林建军最后说的这句话，我记了十年。
我变成了魂，从泥土里飘出来，想出去找人帮忙。
可每次走到酒店门口，就会被一股灼热的力量推回来。
那是林建军后来请道士贴的符，黄纸红字，我连靠近都觉得魂体要化了。
我只能在酒店里飘，看着他每天西装革履地进出。
他和客户谈笑风生，好像十年前的雨夜从来没发生过。
我看到我妈手里攥着我的照片，照片上的我那是我刚进公司时拍的。
我看见她的手：指节发白，手背皱得像树皮，这双手给我织过毛衣，冻得通红却攥着照片，连手都在抖。
我想摸她的手，却没有一点触感，那股寒意比忘川的风还冷。
“有没有见过我儿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哽咽。
我看见服务员摇摇头，她红着眼眶走出去，脚像踩在棉花上。
妈，我就在这儿啊！你抬头看看，我就在你旁边。
我爸不说话，就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
他穿着那件袖口都磨破了旧夹克，是我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他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蒂堆成了小山。
爸，别抽了，你的咳嗽还没好。
我妹那时候才十五岁，放学就来贴寻人启事。
启事上旁边写了“我哥很温柔，看到请联系我”。
我看见她的校服裙子上沾了灰，袖口磨破了边，那是我去年给她缝的。
有次遇到城管撕启事，她抱着城管的腿哭，“这是我哥啊，你别撕，他还没回来，他看到了会回来的！”
我站在旁边，眼泪都流不出来，冤魂是没有眼泪的。
妹妹，对不起，哥答应给你买的新裙子还没买，答应陪你去看演唱会也没去。
他们找了我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从满怀希望，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每次提起我就沉默。
看着我妈头发白了大半，我爸背越来越驼，我妹从十五岁的小姑娘长成二十五岁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