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着六月的热浪撞进教室窗户时，我正盯着课桌右下角的刻痕发呆。那道浅浅的划痕是我初三那年用圆规尖偷偷画的，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陆延”两个字，被我用修正液反复涂过，现在还能看出底下的白印。
“小满，发什么呆呢？”王丹丹的脑袋从后桌探过来，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夹晃得我眼睛疼。她指尖戳了戳我摊开的数学卷子，上面赫然写着142分——年级第一的成绩，“明天就要填志愿了，你肯定能冲上A大的临床医学系吧？”
我慌忙把卷子折进抽屉，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是的，我能冲上A大。可陆延呢？他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此刻正低头整理错题本，浅灰色校服袖口滑下去一截，露出少年清瘦的手腕。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银杏叶。
“我……我想报江城的师范大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虚，“当老师也挺好的。”
王丹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梨涡：“那正好啊，陆延说他将来想当医生，咱们俩隔得不远。”她晃了晃手机，“对了，今晚要不要去天台？我听说今年高考放榜，学校在天台挂了庆祝横幅，咱们去拍张合照？”
我望着她眼睛里跳动的光，喉咙突然发紧。上周三傍晚，我就是在这个天台上，撞见陆延给王丹丹递矿泉水。他额角沾着运动后的汗珠，把水递过去时，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手腕。王丹丹仰头喝水，发梢扫过他下颌，他说了句什么，她笑得肩膀直颤。我当时躲在爬满常春藤的墙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不了。”我低头收拾书包，金属拉链磕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爸妈在家等我。”
王丹丹没再说什么，只是临走时轻轻碰了碰我手背。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原来最疼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看着他属于别人。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个晚上，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书桌上摊开的A大录取通知书被空调风吹得哗哗响，我盯着上面的“临床医学”四个字，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窗外不知谁放起了烟花，噼里啪啦炸响。我推开窗户，潮湿的风裹着茉莉花香涌进来。楼下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隐约的笑声。
鬼使神差地，我换了件白色连衣裙，沿着熟悉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天台的铁门虚掩着，我推开门时，风突然变大，吹得我裙摆猎猎作响。
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们。
陆延和王丹丹背对着我，站在护栏边。王丹丹穿着我送她的淡蓝色连衣裙，陆延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他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低低的：“丹丹，等我考上A大附属医院，我们就订婚好不好？”
王丹丹仰起脸，路灯在她脸上镀了层温柔的光：“好啊，我等你。”
我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风掀起我的裙角，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漏了气的风箱。他们没发现我，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有个人站在角落。
陆延低头吻了吻王丹丹的额头，轻声说：“刚才填志愿的时候，我看见小满填了江城师范。她大概是怕我们觉得她跟我们一起考A大会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