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男人。水珠顺着他发梢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没入锁骨的凹陷处。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狼狈又呆滞的样子——头发乱糟糟,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
那些照片,那些标注,那一千七百八十九个“想她”的夜晚,像潮水一样在我脑海里翻涌。是刺骨的冰寒,可他此刻的眼神,他举着的戒指,他沙哑的恳求,又像是一把烈火,试图将那些寒冰彻底焚烧殆尽。
冰火两重天。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质问、委屈、愤怒,似乎都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跪和求婚,堵死在了胸腔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他见我不说话,眼里的恐慌又深了一层,举着戒指的手稳了些,语气却更加急迫而真诚:“晚晚,我知道……我知道这很混账,那些记录……我最初……最初确实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不辩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来说出后面的话:“最开始结婚,我……我或许真的没有完全准备好。心里有个角落,连我自己都以为会一直为过去保留。那个相册……最初像是一种……可笑的忏悔记录,记录我的不忠和挣扎,对我自己,也是对你不公平的感情。”
“但是晚晚,”他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体,膝盖在柔软的地毯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它变了。记录的重点不再是因为想起她而愧疚,而是……而是因为你。因为你踢被子,因为你傻气的梦话,因为你梦里哭了我心里发紧,因为你笑了一下我就觉得一整天的疲惫都没了……”
“那个数字还在增加,可‘想她’两个字,早就名存实亡了。它变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一个开启的口令,开启我每天睡前必须看一眼你、必须记录一点关于你的什么的仪式。‘她’早就模糊得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恳求的颤音:“昨晚,看着你睡得毫无防备,嘴角还留着点奶油渍,大概是纪念日蛋糕太好吃……那一刻我心里涨得满满的,除了你,什么都塞不下了。我就知道,完了,沈聿彻底完了。那个数字到头了,它的使命结束了。所以我写了那句……我本来想今晚,在最好的餐厅、最好的氛围里,再跟你坦白这一切,再向你求一次婚。”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还滴着水的身体和可笑的浴巾:“我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么狼狈地……被你发现了这个愚蠢的秘密。”
他举着戒指,手臂似乎因为长时间的悬空而微微颤抖,但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牢牢锁着我:“苏晚,我知道这很突然,很难以接受。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怎么都行。但是……别否定现在,别否定我这里……”
他空着的左手,用力地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这里,从里到外,从头到尾,现在,将来,都只有你。只有苏晚。”
“求你,”他重复着,声音低沉而有力,“再嫁我一次。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因为我爱你,纯粹地、彻底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给我一个机会,用余生每一天来证明,这个相册的结局,只会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无限累加,直到我老得举不动手机,再也偷拍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