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盆向日葵的种子
晨光斜斜地切进我的法律咨询工作室，桌上的向日葵盆栽正朝着光源舒展叶片。刚送走今天第三位客户——那位被拖欠三个月工资的保洁阿姨，临走时攥着打印好的仲裁申请书，指节捏得发白，反复说着"谢谢陈律师"。指尖还残留着文件纸张的粗糙质感，转身拿起喷壶给向日葵浇水，猫"十一"不知何时蹭到脚边，尾巴卷着我的裤腿打了个圈。
伸手擦拭叶片上的薄尘，指腹触到花茎处细微的绒毛——这盆花养到第三年，花盘已经比去年大了整整两圈，沉甸甸地朝着窗户倾斜，像个倔强仰头的孩子。换盆时指尖曾摸到盆底凸起的棱角，那是七年前摔碎的旧花盆碎片，被我一片片捡起来拼在新盆底部，如今陶片边缘已被根系裹得温润。
"十一"突然跳上窗台，带倒了旁边的空花盆。清脆的碎裂声让我晃了神，恍惚间又看见七年前那个下午：离婚协议上的签字墨迹未干，手机里弹出前同事发来的截图——我熬了通宵的项目方案，被合作方和当时的丈夫联手篡改了预算，而那个曾说"永远支持你"的男人，正用篡改款给新欢买包。胃里熟悉的绞痛感涌上来，下意识摸向抽屉，那里早已没有了铝箔包装的胃药，只有半包给"十一"买的猫条。水珠顺着向日葵叶片滑落，在桌面晕开小小的水渍。轻轻转动花盆，让背光的一面转向阳光，心里忽然清晰起来：那盆向日葵的种子，是从离婚协议生效那天埋下的。
“七年，原来足够让一盆花从种子长成向阳的模样。那些摔碎的、背叛的、疼痛的过往，最终都成了花根下最坚实的养分。”
2 未吃完的纪念日晚餐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走过九点半时，酸菜鱼已经是第三次被送进微波炉。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转盘里翻腾的白色泡沫，瓷碗边缘结着圈焦黑的油渍——那是第一次加热时溅出的汤汁，像道愈合不了的疤。鱼肉在反复加热中碎成棉絮状，用筷子夹起时会顺着纹理散开，曾经鲜灵的辣味变得迟钝，像蒙了层砂纸的味蕾。餐桌上的夫妻肺片更让人泄气，红油表面结了层半透明的白膜，用筷子戳开会缓慢渗出暗红的酱汁，裂痕处露出底下暗沉的食材，像极了这段婚姻里那些不愿触碰的褶皱。把凉透的米饭倒进电饭煲，内胆碰撞发出空洞的声响，蒸汽口飘出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突然响起时，我正用抹布擦拭餐桌。听见张磊换鞋的动静，还有公文包重重砸在玄关柜上的闷响。走出来时，看见他右手攥着手机插在裤袋里，指关节把深蓝色西裤的布料顶出个突兀的弧度，像块没按下去的拼图；左手拎包的带子在虎口勒出道红印，红得发紫，像条越收越紧的绳结。"部门聚餐，临时加了个会。"他扯了扯领带，避开我的目光，径直走向洗手间。这时，猫"十一"从我脚边蹭过，尾巴卷着我的小腿肚，却在张磊经过沙发时"嗖"地钻进了沙发底，露出半截颤抖的尾巴尖。水声哗哗响起时，我无意识地摸了摸裤袋里的手机，金属外壳冰凉得像块冰。
划开手机屏幕时，指腹在玻璃上打滑。朋友圈里，大学同系的李薇刚发了条定位在"城南往事"的动态，九宫格照片里有沸腾的火锅，有笑靥如花的孩子，还有个侧身举杯的男人——我认得那件灰色衬衫，是上周我陪张磊在优衣库买的，袖口内侧用银线绣着他名字缩写的字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