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幽灵
序章：凝视深渊者
“深度10909米。”
冰冷的电子音在狭窄的球形驾驶舱内回响，像墓碑上敲下的一枚钉子。
“奋斗者”号深潜器的观察窗外，是人类从未真正征服过的黑暗。那不是夜空的黑，而是纯粹的、剥夺一切光与方向的虚无。这里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挑战者深渊，地球的最深处，一个连光和时间都会被巨大压力扭曲、吞噬的地方。
海洋生物学家沈漾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他像一尊入定的雕塑，紧贴在冰凉的钛合金舷窗上。他的双眼，正试图穿透那片能逼疯任何人的永恒之夜。
“所有系统正常，”年轻的潜航员李文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他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水压1100个标准大气压。沈教授，我们……我们真的还要继续下潜吗？”
1100个大气压，相当于在你的指甲盖上，停着一辆重型坦克。在这种环境下，钢铁会像饼干一样被压碎，生命本身就是一个物理学上的奇迹。
“记录数据，”沈漾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打开全频段声纳扫描，功率调到最大。我要看看这片‘生命禁区’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一种理论上可能存在的“压致变性蛋白生物”。这是一种极端猜想，认为在超高压环境下，某些蛋白质结构会发生根本性改变，催生出一种完全颠覆现有生命科学理论的新形态。
同事们笑他是在追逐幽灵。
“教授，声纳有反应了！”李文的声音突然拔高，“但……但这不对劲，信号非常微弱，而且……是复数，正在向我们靠近。”
沈漾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睛瞪得更大，瞳孔在黑暗中扩张到了极限。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一点微弱的、梦幻般的淡蓝色光芒，在舷窗外的黑暗中亮了起来。
那光芒很柔和，像是萤火虫的尾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
十几点淡蓝色的光芒，如同鬼火，从四面八方悄然浮现，将“奋斗者”号包围其中。
“我的天……”李文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沈漾的呼吸也停滞了。
随着那些光点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光源的轮廓。
那是……人形。
十几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四肢和躯干的比例与人类惊人地相似。它们没有潜水服，没有装备，就这样赤裸地、安静地悬浮在万米深海的黑暗中。它们的身体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如同由星尘凝聚而成，动作缓慢而优雅，像是在跳一场无声的宇宙芭蕾。
它们围绕着“奋斗者”号，像一群好奇的鱼，缓缓游弋。
其中一个“人形生物”慢慢靠近了沈漾所在的舷窗。
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沈漾甚至能看到它有“五指分明”的手。那只由蓝光构成的手，轻轻地、温柔地，贴在了厚达二十厘米的舷窗玻璃上。
没有声音，没有撞击，只有一片死寂。
但在那一刻，沈漾却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未知、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震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