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是拆迁废墟上最后的钉子户,靠捡拾残羹与破碎记忆维生。当推土机与陌生人逼近,她发现自己溃烂的伤疤开始散发诡异气息,能逼退所有靠近者。这不是力量,而是她痛苦凝结成的最后壁垒,守护着无人想要的孤寂自由。

(一) 沉默的共谋

林影的“新生活”是一种近乎停滞的、灰色的存在。那栋待拆的破楼是她的茧,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早餐店老板娘阿芹那持续、温和却不过分的善意,是她与正常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

她依旧在深夜拾荒,动作更加熟练,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她不再仅仅寻找食物,也开始留意那些被丢弃的“宝贝”——颜色独特的碎布头、形状奇特的石子、印着模糊图案的纸片。她的收藏在缓慢增加,那个破纸盒变得丰富起来,成为她贫瘠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和秩序。

她偶尔会帮阿芹做一些极其简单的事情:在后院剥一下午的蒜,清洗堆积如山的油腻托盘,或者只是默默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炉灶里跳跃的火苗。她不说话,阿芹也逐渐习惯,只是会在她做完事后,塞给她一些热乎的食物,或者一件干净的旧衣服。

这是一种无言的共谋。阿芹提供微不足道的庇护和温暖,林影则用她沉默的劳作和存在,回报这份善意。她们从不谈论过去,也不谈论未来,只维系着当下这片刻的、小心翼翼的平静。

但林影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她肩胛间的旧疤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那是一种空洞的、仿佛连接着某个缺失部分的幻痛。她依旧害怕生肉,害怕突然的声响,每晚依旧会被破碎的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地攥紧那块已经磨得光滑的碎玻璃。

林夕留下的那件旧外套,她一直穿着,上面那股极淡的、甜腻的腐香几乎已经完全散去,但有时在极度恍惚中,她仿佛还能闻到一丝余韵,让她心脏骤停,猛地回头,却只有空荡破败的房间。

他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彻底消失了。

(二) 灰域来客

平静在一个午后被打破。

几个穿着廉价西装、表情冷漠的男人出现在这片待拆迁区域。他们拿着图纸,指指点点,测量着房屋的尺寸,用冰冷的眼神扫视着这片破败和其中像林影这样的“滞留者”。

开发商的触角终于伸到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风声很快在剩余的住户和流浪者之间传开,带来了恐慌和骚动。有人愤怒地咒骂,有人开始慌乱地收拾所剩无几的家当,还有人试图找那些测量员理论,却被对方不耐烦地推开。

林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心脏狂跳。恐惧攥紧了她。离开这里?她能去哪里?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太大,太陌生,太危险。这个破楼虽然不堪,却是她唯一熟悉的、能藏身的茧。

几天后,正式的拆迁通知贴了出来,限令所有人月底前搬离。

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林影。她缩在角落,浑身发抖,感觉世界再次向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阿芹来看过她一次,脸上也带着愁容和不忍,但她只是个小小的早餐店老板,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多塞给林影一些食物和一点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