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了支持我爸的退休爱好,我给他买了套二十万的顶级钓鱼竿。
老公知道后,还没表态,婆婆就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咱媳妇可真是个孝顺女儿啊,你爸不过是去河边坐坐,就花二十万给他买个竿。我呢?天天在家给你们当牛做马,洗衣做饭带孩子,让你给我换个按摩椅,你都说要再考虑考虑,怎么,我的腰就不是腰了?”
“再说,花那么多钱买个破竿子,他是想钓龙王爷吗?别是被人骗了,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我看他就是拿着鱼竿当幌子,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寡妇在河边鬼混!”
我一向懒得跟她计较,但这次直接把手里的水果刀“哐”地一声拍在桌上,
“我爸去不去钓鱼,跟谁钓鱼,轮不到你来编排!”
“你这张嘴要是管不住,我不介意帮你缝上!”
1.
婆婆被我镇住,一时没敢再开口。
老公林周赶紧上来打圆场,把我手里的刀拿走。
“徐念,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她也是关心你爸,怕他被骗。”
我冷眼看着他,“关心?她那张嘴里吐出来的是关心还是砒霜,你听不出来?”
婆婆王兰见儿子护着她,胆子又肥了,一拍大腿,开始干嚎。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子,到头来还要被儿媳妇指着鼻子骂!我不活了!”
我理都没理她,径直回了书房。
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从她搬进来那天起,就没停过。
第二天一早,我准备上班,发现我挂在衣架上准备送去干洗的真丝衬衫,被扔在洗衣机里,和一堆深色衣服搅得面目全非,还染上了大块的污渍。
保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太太,是、是老夫人早上非要自己洗衣服,我拦都拦不住......”
我看着那件上万块的衬衫,心里一片冰凉。
王兰端着一碗粥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轻飘飘地说:“哎呀,这衣服怎么这么不经洗?我还以为多好的料子呢。念念啊,以后别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了,浪费钱。”
我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给我爸转了五万块钱。
“爸,给你买点好的鱼饵和户外装备,别省着。”
然后,我当着王兰的面,按了功放。
我爸爽朗的笑声传来:“念念,你给的也太多了!那鱼竿都够我吹一辈子牛了!”
王兰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2.
我爸退休前是大学教授,清高了一辈子。
妈走得早,他一个人把我带大,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
现在我有了能力,只想让他晚年过得舒心些,怎么就成了王兰眼里的刺?
接下来的几天,王兰开始了她的无声抗议。
家里的饭菜咸得能齁死人,我爱吃的菜永远“正好”没有了,她还总是在我加班回家后,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看那些哭天抢地的家庭伦理剧。
我懒得理她,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久。
周五,我爸约了几个老朋友,要去邻市一个著名的水库夜钓,过个周末。
我特意给他准备了全套的露营装备,让他玩得尽兴。
下午我正在开会,手机就跟催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是王兰。
我挂断,她又打,连着七八个,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只好走到外面接起。
电话一通,王兰的尖叫声差点刺穿我的耳膜。
“徐念!你还有心思上班?你爸都跟着野女人跑了!”
我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爸!拿着你买的那个骚包鱼竿,跟着一群不三不四的寡妇去外地鬼混了!还夜钓,我看是夜里苟合吧!你妈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气得手都在抖,“王兰,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我胡说?邻居都看见了!车上坐着好几个花枝招展的老娘们!你真是个孝顺女儿,花钱给你爸拉皮条!”
“啪”的一声,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这个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3.
回到家,王兰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她老家的亲戚打电话。
见我回来,她声音陡然拔高八度。
“哎哟,你是不知道我那个亲家,一把年纪了,骚得很!我儿媳妇还傻乎乎地给他买二十万的鱼竿,那哪是鱼竿啊,那是钓女人的钩子!”
“现在可倒好,直接跟着一群寡妇去外地开房了,美其名曰‘夜钓’,呸!不要脸的老东西!”
我走过去,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摔在地上。
手机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王兰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敢摔我手机!徐念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里有你,我迟早得疯!”
“我爸一生清白,凭什么被你这么污蔑!他车上坐的是他几十年的老同事,有男有女,人家老两口都在,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寡妇了?”
王兰被我问得一噎,但嘴上还是不肯认输。
“谁知道呢!反正我看见的就是有好几个女的!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我气得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爸的钓友李叔打来的。
他声音焦急,“念念,你快看看你们小区的业主群!你婆婆在里面胡说八道,把你爸气得高血压都犯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点开那个几百人的业主群。
王兰的头像在里面上蹿下跳,格外活跃。
她把我爸朋友圈发的几张钓鱼风景照截了图,发到群里。
「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我那风流的亲家公!拿着我儿媳妇给买的二十万的鱼竿,说是去钓鱼,其实是跟一群寡妇去鬼混了!」
「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也不怕教坏小区的孩子们!」
群里瞬间炸了锅。
有人劝她:「林周妈妈,话不能乱说吧,许教授不是那样的人。」
王兰立马回复:「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都是为了小区的风气着想!不然以后谁家老头都学他样,那还得了?」
下面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起哄。
「真的假的?许教授看着挺正经的啊。」
「啧啧,男人啊,多大年纪都一个样。」
我爸也在这个群里,他刚发了一句「请你不要血口喷人!」,就被王兰接下来的话气到失语。
「哟,正主出来了?怎么?敢做不敢当?有本事跟寡妇出去玩,没本事承认啊?你这种人,就该浸猪笼!」
我爸的头像暗了下去,再没说过一句话。
4.
我拿着手机,气到浑身发抖。
我爸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现在被王兰在几百人的群里这样公开羞辱,他怎么受得了!
我抬头,死死地盯着王兰。
她被我的眼神吓到,往后缩了缩,嘴里还在小声嘟囔:“我又没说错......”
“你没错?”我冷笑一声,“你这是诽谤!是人格侮辱!我可以告你!”
“告我?你吓唬谁!我可是你婆婆,是阳阳的亲奶奶!你敢告我,你就是大逆不道!”
她又把孩子搬了出来。
“我告诉你王兰,今天这事,没完!”
我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林周的电话,开了免提。
“林周,你现在立刻回来。”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念念,怎么了?我在跟客户吃饭呢......”
“我让你回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妈快把我爸逼死了!这个家也快被她拆了!你要是还当我是你老婆,当这个家是你的家,你就立马滚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周慌乱的声音。
“好好好,我马上回,你别激动,千万别跟你妈吵架!”
挂了电话,我看着一脸得意的王兰,她以为林周回来是给她撑腰的。
我一句话没说,转身进了房间,锁上门。
半小时后,林周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门外传来他和王兰的说话声。
“妈,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又跟念念吵起来了?”
“我吵?是她要翻天!你看看她把我手机摔的!还冲我吼!就因为我说了你岳父几句,他自己不检点,还不让人说了?”
“哎呀我的妈,你少说两句吧!我爸都气进医院了!你到底在群里说什么了?”
“我......”
客厅里陷入一阵混乱,我能听到林周的低吼和王兰尖锐的哭嚎。
“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也帮着外人欺负我!我不活了啊!”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念念,你开门啊!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我没理他。
过了许久,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我以为他们消停了,没想到,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林周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他身后,王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却带着得意。
“徐念,你非要把事情闹这么大吗?妈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5.
我看着林周,觉得无比陌生。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一个只知道和稀泥,永远让他妈冲在前面当枪使的懦夫。
“让她?我爸被她气得犯高血压,在几百人的群里被她泼脏水,你让我让着她?”
“我爸一辈子的清誉都快被她毁了!你让我怎么让?”
林周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王兰见状,又开始她的表演,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大腿嚎啕大哭。
“我不活了啊!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媳妇这么欺负我吗?”
“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我回老家去!省得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说着,她还真的抹着眼泪,颤巍巍地站起来,作势要去收拾行李。
林周立马慌了,上前拉住她,“妈,你别这样,念念不是那个意思。”
他转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念念,算我求你了,给妈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行吗?”
“道歉?”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没错,凭什么道歉?该道歉的人是她!”
我指着王兰,“今天,她要是不在业主群里公开给我爸道歉,澄清事实,我就跟她没完!”
王兰一听,立马炸了。
“让我道歉?你做梦!我说的都是实话,凭什么道歉!那个老不死的自己不要脸,还怕人说?”
“你!”我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
“好,好,好。”心底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让我窒息。
“林周,这是你逼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王兰,你不是要回老家吗?可以。”
我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开始订票。
“现在订票,今晚八点的高铁,我让司机送你去车站。”
王兰和林周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我来真的。
王兰的哭声戛然而止,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你要赶我走?”
“不是你要走的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成全你。”
林周急了,“念念!你别冲动!妈就是说说气话!”
“我没冲动。”我看着他,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
林周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兰也没想到我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羞愤,最后变成疯狂。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好!好!徐念,你够狠!”
“林周,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她要赶我走!她要逼死我!”
她猛地推开林周,冲到我面前,扬手就要打我。
我侧身躲过,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
王兰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彻底疯了,披头散发地指着我。
“你敢动我?林周!你老婆打我!你今天要是还当我是你妈,你就给我打回去!”
林周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里满是挣扎和哀求。
“念念,别这样......求你了......”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彻底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王兰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林周,你是不是忘了?你忘了十年前那件事了?”
“你今天要是敢让我走,敢让你老婆欺负我,我就把你的秘密全都抖搂出去!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们一起下地狱!”
6.
林周的脸“刷”地一下,血色全无。
他看着王兰的眼神,不再是哀求,而是惊恐。
“妈!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王兰笑得更加狰狞,“你心里清楚!那件事要是让你老婆知道了,你猜她还会不会要你这个窝囊废!”
秘密。
我看着林周煞白的脸,心里那点仅存的夫妻情分,也跟着凉透了。
能让王兰拿捏他十年的,会是什么好事?
我忽然也笑了,笑得发冷。
“说啊。”我看着王兰,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现在就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你把这秘密抖出来,我今天就不赶你走了。”
我的话让王兰一愣,她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林周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到我面前。
“念念,你别听她胡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跟我们没关系!你相信我!”
“过去的事?”我甩开他的手,目光笔直地刺向他,“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事?”
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绝望地看着我,又惊惧地看向他妈。
那副样子,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王兰,看来你这最后的底牌,也不敢打了。”
我转身,从衣帽间里拖出我的行李箱,“既然你不想走,那我走。”
“砰”的一声,我把行李箱摊开在床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衣服,文件,电脑......
每收一件,就代表我对这个家多一分决绝。
林周彻底慌了,他冲过来按住我的手。
“念念!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声音都在抖,“我送我妈走!我马上送她走!你别走,好不好?”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李叔。
我心里一沉,立刻接通。
“念念......你爸他......他刚才在医院,情绪太激动,血压又上去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电话从我手里滑落,砸在地毯上。
我爸......
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林周和王兰。
第2章
7.
我冲出家门的时候,林周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
我头也没回。
赶到医院,急救室的红灯刺得我眼睛生疼。
李叔和几个叔叔阿姨都在,个个脸色凝重。
“念念,你别急,医生正在抢救。”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我爸被王兰在群里辱骂后,那个灰下去的头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情绪受刺激太大,引起了轻微的脑梗,需要立刻住院观察。家属千万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了。”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幸好李叔扶住了我。
我爸被推了出来,他闭着眼睛,戴着氧气面罩,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这天晚上,我在医院陪着我爸。
他一直没醒,或者说,是不愿意醒。
林周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上百条微信,我一个都没看。
第二天,我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看到了他。
“念念......”他看到我,声音沙哑。
“滚。”我只说了一个字。
“我把她送走了。”他急切地说,“我昨天晚上就把她送到火车站了,我跟她发了火,让她以后再也别来我们家了!”
“念念,爸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他。”
“你不配。”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林周,从你妈把我爸气到躺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完了。”
“我们离婚。”
我说出这四个字,心里竟然无比平静。
“不!我不同意!”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念念,就因为我妈做错事,你就要跟我离婚?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感情?”我笑了一下,“我们的感情,不就是一次次被你妈践踏,再由你来和稀泥吗?”
“这次不一样!我爸躺在里面!林周,我但凡再跟你和你的家人有一丝牵连,我都觉得对不起他!”
我推开他,转身要走。
他却从身后死死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念念,别不要我......求你了......”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让我妈来了......只要不离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若是从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他怕他妈怕到这个地步?
又是什么样的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的父亲被亲妈逼到生死一线,才肯做出选择?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林周,太晚了。”
8.
我爸醒了。
但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只是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医生说这是心病,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我心如刀割。
我请了最好的护工,自己也请了长假,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我每天给他读报纸,讲我工作上的趣事,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可他毫无反应。
这期间,王兰竟然还敢给我打电话。
我直接拉黑。
她就换着号码打,发短信,内容不堪入目,咒骂我没有良心,咒骂我爸活该。
我把所有短信都截了图。
林周也每天都来医院,但他进不了病房,只能在外面守着。
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整个人都脱了相。
我视而不见。
一周后,我爸终于有了反应。
那天我正在给他擦脸,他的手动了一下,然后,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念念......”他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爸!”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爸对不起你......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哭着摇头,“爸,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去国外钓鱼,去钓大马林鱼!”
我爸笑了笑,那笑容虚弱又苦涩。
出院那天,我给爸爸办好了转院手续,直接送他去了本市最好的康复中心。
那里环境清幽,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最重要的是,能隔绝一切骚扰。
安顿好我爸,我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林周也在。
他像是终于等到了审判的囚徒,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离婚协议,你看一下。”
“财产方面,这套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属于我个人。车子归你。我们婚后的共同存款,一人一半。”
“我没别的要求,签字吧。”
林周没有去看那份协议,他只是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念念,非要这样吗?”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我反问。
他沉默了。
良久,他拿起笔,手却抖得厉害,迟迟签不下去。
“在签字之前,”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如果我告诉你那个秘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好,你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十年前,我还在原来的公司上班,为了竞争一个项目总监的位子,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
“我......我剽窃了同事的设计方案。”
我心里一震。
“那个同事发现了,要去举报我,如果举报成功,我不止是丢工作,还可能要坐牢。”
“我当时吓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我妈说了。”
“然后呢?”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妈......我妈找到了那个同事的妻子,给了她五十万,让她带着丈夫离开这个城市,永远不出现。”
“那个同事的妻子当时正怀着孕,家里条件很差,她收了钱......”
林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念念,我知道我错了,我这十年来,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妈总拿这件事来压我,我不敢不听她的......”
“我怕......我怕你知道了,会看不起我......会离开我......”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剽窃,贿赂,毁掉别人的人生和事业......
这就是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丈夫。
这就是王兰可以肆无忌惮的底气。
她不是在保护儿子,她是在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而我的丈夫,就是一个靠着母亲用肮脏手段铺路,才有了今天的懦夫。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脸,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恶心。
我拿起桌上的笔,划掉了离婚协议上“共同存款一人一半”的条款。
然后,在财产分割那一栏,我重新写下一行字。
“林周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我把协议推到他面前。
“签了它。”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或者,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现在公司的纪检听。”
9.
林周猛地抬头,满脸惊恐。
他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主管,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和前途。
如果剽窃的丑闻被爆出来,他这辈子就完了。
“念念!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哀嚎着,“我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能......”
“我怎么能?”我打断他,冷笑出声,“林周,你毁掉别人人生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该怎么办?”
“你享受着剽窃来的成果,心安理得地升职加薪,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你踩在脚下的人,他和他怀孕的妻子是怎么过的?”
“现在轮到你了,你就受不了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瘫在沙发上,面如死灰。
王兰的电话,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打给林周的。
林周看着震动的手机,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下意识地就想挂断。
我按住他的手,拿过手机,按了免提。
王兰尖利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
“儿子!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小贱人是不是还在跟你闹!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心软!她就是想拿离婚吓唬你,想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你好霸占我们林家的财产!”
“你爸住院关我屁事!他自己身子骨弱,气两句就倒了,活该!你可千万别去道歉,不然以后咱们娘俩都得被她踩在脚底下!”
“你听妈的,晾她几天,她自己就没辙了!女人嘛,哄两句就......”
“王兰。”我冷冷地开口。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王兰的咒骂声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
“徐念!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还敢接我儿子电话!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进我们林家的门!不对,是你休想把我儿子从我身边抢走!”
“闭嘴吧。”我淡淡地说,“林周很快就不是你儿子了,他马上就要去坐牢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可以亲自问他。”我把手机扔给林周,“你妈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光辉事迹,跟她分享一下?”
林周拿着手机,手抖得像筛糠。
“妈......”他只喊了一声,就泣不成声。
他断断续续地,把那件尘封了十年的丑事,哭着对他妈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王兰已经挂了电话。
然后,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尖叫,刺破了听筒。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儿子怎么会坐牢!”
“徐念!是你这个毒妇!是你逼他的!是你想要毁了我儿子!”
“我跟你拼了!”
我没兴趣再听她嚎叫,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眼前的林周,“签,还是不签?”
他闭上眼,两行眼泪滑落。
终于,他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一如他当年意气风发地签下结婚证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签下的是他前半生的终结。
我收起协议,没有片刻停留,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让我作呕的地方。
走出小区大门的那一刻,阳光正好。
我却觉得,过去五年,我一直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直到今天,才终于重见天日。
10.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天很蓝。
林周站在民政局门口,憔悴得像个流浪汉。
“念念,你能不能......把那个同事的联系方式给我?”他声音沙哑地问,“我想......我想补偿他。”
“不需要了。”我看着他,眼神平静,“你最好的补偿,就是离我们的生活远一点。”
有些伤害,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
有些错误,也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被原谅。
我没有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被他毁掉人生的同事,陈工。
找到他并不难。
我联系了以前在猎头公司的朋友,只用了三天,就拿到了陈工的资料。
他当年离开后,带着怀孕的妻子回了老家。因为那次事件的打击,他患上了抑郁症,再也无法从事设计工作,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计。
他的妻子倒是不离不弃,生下孩子后,一边照顾他和孩子,一边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我飞到他所在的那个小城,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工地上,见到了他。
他正和一群工友一起搬砖,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却像五十多岁,背都有些驼了,脸上刻满了风霜。
我说明来意时,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滔天的恨意,最后,又归于麻木。
“都过去了。”他摆摆手,声音嘶哑,“我现在这样......挺好。”
我知道,他心里的火,早就被现实磨灭了。
我没有多说,只是把我创立的公司项目资料,以及一份早就拟好的技术入股协议,放在他面前。
“陈工,这是我公司未来三年的规划。里面有一个核心项目,遇到了技术瓶颈,我咨询了很多专家,都说很难实现。”
“但我看了您当年的设计方案,虽然只是一个雏形,但里面的构思,天才到让我震惊。我相信,只有您,能攻克这个难关。”
“我不需要您坐班,您可以继续留在老家,线上跟我们团队沟通。我给您配备最好的团队,最好的设备。”
“这是百分之十的技术股,只要项目成功,您的下半生,会和您的前半生,截然不同。”
陈工看着那份协议,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慢慢地,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我知道,我赌对了。
对于一个天才设计师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更能让他重生。
11.
我爸在康复中心恢复得很好。
我把离婚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离了也好。是爸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爸,这不怪你。”我握住他的手,“是我自己眼瞎。”
没有了王兰的骚扰,没有了林周的拖累,我爸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他开始主动配合康复训练,甚至在康复中心的花园里,跟其他老人下起了象棋。
医生说,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而我的公司,在陈工加入后,也迎来了新生。
他果然是个天才。
那个困扰了我们团队半年的技术瓶颈,他只用了一个月,就找到了突破口。
项目飞速推进,所有人都为之振奋。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我和林周、王兰之间,已经尘埃落定,再不会有交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王兰老家的一个亲戚打来的。
“是念念吗?你快回来看看吧!王兰她......她疯了!”
我愣住了。
“她到处跟人说,是你和林周合伙,骗光了她的养老钱,还把她儿子给逼得丢了工作,现在流落街头。”
“她前几天,跑到林周公司楼下,拉着横幅又哭又闹,被保安给架走了,闹得特别难看。”
“林周被公司开除后,就彻底躲起来了,谁也联系不上。王兰找不到儿子,找不到你要钱,就天天在村里撒泼打滚,见人就骂,跟个疯子一样。”
“前天,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你爸在康复中心,就买了票,说要去找你爸算账......”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疯婆子!
我立刻给康复中心的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们加强安保,绝对不能让一个叫王兰的女人进去。
挂了电话,我依旧心神不宁。
王兰这种人,就像一块狗皮膏药,只要被她缠上,就永无宁日。
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能让她再去伤害我爸。
必须想个办法,让她彻底消停。
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一个计划,在脑中慢慢成形。
我给陈工打了个电话。
“陈工,需要你帮个忙......”
几天后,王兰的老家,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他们开着好车,自称是省城大公司的,来找一个叫陈建华的人。
陈建华,就是陈工的本名。
王兰的村子不大,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
那个当年灰溜溜离开的陈建华,现在被大公司请回去当总工程师了!
听说还给了好多股份,一年分红就好几百万!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说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自然,也有人想起了十年前的旧事。
“当初陈建华不是因为剽窃才走的吗?怎么还......”
“你懂什么!我听说了,根本不是剽窃!是林家那小子,林周,偷了人家的东西!王兰那个泼妇,还拿钱去堵人家的嘴!”
“我的天!真的假的?那也太缺德了!”
“可不是嘛!现在好了,人家陈建华苦尽甘来,林周呢?工作丢了,老婆跑了,现在人都不见了,真是报应!”
流言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村子,也飞到了王兰的耳朵里。
她冲出家门,对着那些议论的村民破口大骂。
“你们胡说!是我儿子有本事!是陈建华那个废物偷我儿子的东西!是徐念那个贱人,联合外人来害我们家!”
可是,没人信她了。
她越是辩解,越是疯狂,大家看她的眼神就越是像在看一个笑话。
一个嫉妒别人,毁了自己儿子前程的疯婆子。
12.
舆论的压力,足以压垮一个人。
王兰很快就体会到了。
她走在村里,背后全是鄙夷的指指点点。
以前巴结她的亲戚,现在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去小卖部买东西,老板都不愿意收她的钱。
她彻底被孤立了。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陈工的妻子。
陈工的妻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她没有去找王兰,没有骂她一句,但她用我给她的第一笔分红,在村口最显眼的位置,盖了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楼。
每天,王兰一出门,就能看到那栋楼。
那栋楼,就像一个巨大的巴掌,日日夜夜抽在她的脸上,提醒着她曾经的恶毒和如今的失败。
半个月后,我再次接到那个亲戚的电话。
“王兰她......住进精神病院了。”
“真的疯了,见人就说有人要害她,说她是皇太后,嘴里还不停地骂你和陈建华......”
我握着电话,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又过了一个月,我爸出院了。
我把他接回了家,不是原来那个家,而是我新买的一套顶层复式,带一个巨大的露台。
我把露台改造成了一个空中花园,在花园中央,挖了一个小小的观赏鱼池。
我爸身体恢复得很好,又变回了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搬个小马扎,坐在鱼池边,拿着一根小小的竹竿,一钓就是一下午。
虽然鱼池里只有几条锦鲤。
公司的新项目,在陈工的带领下,取得了巨大成功,一举奠定了我们在行业内的领先地位。
庆功宴上,陈工带着他的妻子,一起来到我面前。
他的背挺直了,眼神明亮,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的妻子看着我,眼眶泛红,“徐总,谢谢您。”
我摇摇头,“是陈工成就了公司,也是他自己成就了自己。”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宴会结束,我一个人开车回家。
路过民政局,我想起了林周。
听说他后来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市,换了名字,在一个小工厂里打工,再没回来过。
他和王兰,都被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困在了自己制造的地狱里。
回到家,我爸已经睡了。
我走到露台上,晚风清凉,吹散了最后一丝过往的阴霾。
手机响了,是我爸发来的微信。
一张照片,是他今天钓上来的最大的一条锦鲤,红白相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下面配了一行字:
“念念,看,龙王爷。”
我看着照片,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龙王爷。
我爸的龙王爷,我终于帮他钓了回来。
我抬头望向天边,一轮明月,皎洁明亮。
我知道,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