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被带进三皇子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领我进府的是一名年长的嬷嬷,姓秦。
她神情严肃,话不多,一路领着我穿过抄手游廊,最终在一处极为僻静的跨院前停下。
“楚姑娘,”秦嬷嬷的称呼很客气,但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殿下吩咐了,您不是下人,只需好生看顾这几株梅树。院门平日里会上锁,您的饮食起居,会由专人送来。若无要事,不可随意走动。”
她说得很明白。
我不是下人,但也不是主子,而是一个被精心圈养起来的囚犯。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却一应俱全。
被褥是新弹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桌上备着热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最残忍的羞辱,不是将你踩进泥里,而是将你从泥里捧出来,再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来自于仇人的施舍。
我被独自留在这座院子里。
入夜,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故国的王宫,父王和母后还在。
可转眼间,战火烧尽了宫殿,亲人的笑脸变成了狰狞的枯骨。
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背。
窗外,天已微亮。
我起身,走到桌边,将那早已冷透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全部吃了下去。
我要活着。
活着,才能记住这一切。
忽然,院门处却传来了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袖中藏着的一根、早已磨得锋利的簪子。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是萧誉。
他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素色的棉袍,看上去,倒像个富贵人家的读书郎。
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抬眼看向我,目光平静如水。
“看来,你睡得不好。”他说。
我没有回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他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态度,只是对我身后的秦嬷嬷吩咐了一句。
“去取些安神的汤药来。”
秦嬷嬷应声退下。
院子里,又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他看着我这副随时准备赴死的模样,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的笑意。
“你好像很怕我。”
“殿下是楚凝的救命恩人,楚凝感激不尽。”我垂下眼,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再接这个话头。
只是负手走到那几株光秃秃的梅树旁,伸出手,轻轻拂去枝头的一片残雪。
“三年前,楚国宫宴,你跳的那支舞,确实不错。”他忽然开口。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
“但本王记住的,”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却不是那支舞。”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可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留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满腹的疑云,便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铜锁“咔哒”一声,重新落上。
我忽然意识到。
他要的,或许不是我的屈服,也不是我的感激。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想要的,是猎物在绝对的掌控之下,那一点点不甘心的、徒劳的挣扎。
而他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就是他抛下的,第一个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