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魔
苏晴的梦境,永远是潮湿的。
那是一种浸透骨髓的、来自南方的湿冷,和她此刻身处的、恒温干燥的国家级神经科学实验室格格不入。
梦里,妹妹苏琳就站在那座老旧石桥的中央,背对着她。桥下是浑浊而湍急的江水,裹挟着梅雨季节特有的泥土腥气。苏琳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姐,”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空洞而遥远,“你别过来。”
每一次,苏晴都在梦中拼命地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
“我不是苏琳。”梦里的妹妹缓缓转过身,脸上是苏晴既熟悉又陌生的诡异微笑,“她已经走了,是我……是我让她走的。”
“你到底是谁?!”苏晴在梦中嘶吼,声音却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我是……一个归人。”
然后,苏琳便纵身一跃,像一片凋零的叶子,坠入那片不见底的浑黄之中。
“不——!”
苏晴猛地从办公桌前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单调的嗡鸣。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如同一条沉默的星河,提醒着她现在已是深夜。
五年了。
妹妹苏琳自杀,已经整整五年了。
苏晴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作为国内最顶尖的神经科学家之一,她能精准地解构人类大脑的每一个功能区,能用冰冷的公式和模型来诠释记忆、情感和人格的形成。但唯独对妹妹最后的异常,她束手无策。
那不是抑郁症。苏晴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琳的“病”来得毫无征兆。起初只是偶尔的健忘,接着是行为习惯的改变。她开始喜欢吃以前从不碰的辛辣食物,说话的口音偶尔会带上一种奇怪的腔调,甚至会哼唱一些苏晴从未听过的老旧歌谣。
最可怕的是,她开始坚称自己是“另一个人”,一个迷了路,暂时“借用”苏琳身体的“归人”。
家人带她看遍了精神科医生,所有的诊断都指向了人格分裂或精神分裂。但苏晴知道,不是的。那些症状和教科书上的任何一种精神疾病都有着微妙却本质的区别。苏琳的“另一个人格”拥有完整的、独立的、逻辑自洽的记忆和世界观,那不像是一种分裂,更像是一种……覆盖。
最终,在一个同样潮湿的雨天,苏琳从老家的石桥上跳了下去,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这件事成了苏晴的心魔,也成了她投身“记忆与人格”研究领域的唯一动力。她要搞清楚,妹妹的大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教授,您还不休息吗?”助手小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
“没事,看一篇论文。”苏晴迅速调整好情绪,指了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脑电波图。
小张将咖啡放下,目光被苏晴电脑侧边弹出的一个社会新闻窗口吸引了。“咦?安霖镇?这地方最近挺火的,网上都说那里‘闹鬼’了。”
苏晴闻言,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窗口。
新闻标题很耸动——《偏远山镇爆发集体“通灵”事件,是迷信还是未解之谜?》。
报道中提到,在南方一个名叫“安霖”的偏远小镇,最近半年来陆续出现十几起“鬼上身”的案例。镇民们声称自己能和死去的亲人对话,他们的言行举止、脾气秉性,甚至说话的口音,都会在某个瞬间变得和逝者一模一样,并且能说出许多只有逝者才知道的家庭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