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冰冷,尖锐,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视野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时间刻度。
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逐渐消散的生命。
我看见宁霜了。
她趴在我的病床边,曾经明艳骄傲的脸庞此刻憔悴得像一朵被揉碎的纸花。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压抑的、嘶哑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景越,如果能重来……求你别再管我……”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
这句话,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即将熄灭的意识上。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我为了劝她放弃那个叫裴煜的男人,和她吵到决裂。我替她撕掉了那封愚蠢的情书,在她为爱逃学时,强行把她从网吧拖回学校。
我以为我在拯救她。
可她恨我入骨,在我们最后一次争执中,她尖叫着“我的人生不用你管”,甩开我的手冲出马路。
刺耳的刹车声,是我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而她临死前的这句忏悔,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剧痛如海啸般退去,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回。
我……死了吗?
不。
刺眼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粉笔灰和老旧风扇吹出的、带着盛夏燥热的风。
周围是同学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窗外,蝉鸣声震耳欲聋。
我猛地睁开眼。
高三(1)班的教室。
我,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低下头,手边,一封粉色的信封赫然在目。信封的边角被主人紧张地捏出了褶皱,上面带着淡淡的柠檬香,是宁霜最喜欢的味道。
就是它。
前世,我就是在此刻,颤抖着将这封信揣进兜里,亲手开启了我们之间那场漫长而痛苦的决裂。
而这一世。
我的指尖,只在信封冰冷的纸面上停留了一秒。
随即,平静地移开。
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草稿纸,一片落在我桌上的树叶。
宁霜,如你所愿。
这一次,我不管你了。
你的审判,必须由你自己执行。
01
晚自习的空气是凝滞的。
头顶的老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一首疲惫的催眠曲。
我摊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地演算着,一道复杂的电磁场大题,思路清晰得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
重活一世,这些曾经让我头疼的知识点,此刻却熟悉得如同掌纹。
但我所有的平静,都只是表象。
我的余光,像一张细密的网,精准地捕捉着斜后方那个坐立不安的身影——宁霜。
她的笔在指间焦急地转着,可眼神却像两枚黏腻的钩子,在我的桌面和教室另一头裴煜宽阔的背影之间,来回扫荡。
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有孤注一掷的渴望,有害怕被我再次阻拦的紧张,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一丝微弱的、希望我能像从前一样“多管闲事”,替她完成这桩心事的期盼。
她总是这样,既骄傲,又怯懦。
前世,我就是看穿了她的怯懦,才自作主张地替她“解决”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