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姐姐,你说宁知晚是不是疯了?我以为她只是闹闹而已,没想到她真的要绞发出家!难道说,她真是被人推入河里的?”宁芳思瞧着四下无人,嗤笑出声。

“不过,放着国公府为妾的机会不要,却赶着要绞发当姑子。清玉侯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老夫人那有俞氏和大夫守着,她们闲下无事各回自己的院子。

与她并排而行走在石桥上的宁秀妍,优雅拨过耳边垂下的水晶流苏,轻叹道:“也许是心气高傲,瞧不上给人做妾吧!”

宁芳思笑声更响了,眼中泛起浓浓的鄙薄,“不给人做妾?三妹妹还能妄想成为清玉候身边的正夫人?她那身份也配?”

宁秀妍这张清美端秀的脸上冷了一分,宁芳思自知失言。宁秀妍才是嫡出身份,正与清玉候合庚帖,是国公府未来正妻的候选人之一。

宁知晚什么身份?岂配和她相提并论!

“太后娘娘寿辰将至,皇上有意大办,姐姐送入宫的贺礼准备好了没有?”宁芳思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梨涡缱绻的娇艳花容间露出羡慕之色,“姐姐是府中嫡女,才有资格进宫得见天颜,真是妹妹羡慕不来的福气。好姐姐等你那日回来,一定要同我说说皇宫里的盛景。”

太后六十生辰大寿,当今圣上元昭帝大赦天下,允百官携家眷入宫贺寿。宁府子嗣中只让宁秀妍一人前去,不过是为她进国公府铺路。

宁秀妍轻轻颔首,一袭流纱素衣映在斜阳光影下,端得是人淡如兰,美如画卷。

只是一对青烟罥眉轻轻蹙着,宁秀妍葱白指尖拂过栏杆道:“金银玉器不过俗物,天家最不缺的便是奇珍异宝,这些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若想脱颖而出,得到太后贵人的注目,必须多用上些旁人不及的心思才行!”

宁秀妍转过身,仿佛放低了清傲的身姿,柔声道:“二妹不如帮我想一想!若能博得太后娘娘欢心,这是惠及阖府的荣耀。”

这句话落入耳中,宁芳思心思微动,染着蔻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帕子。谁会愿意白白为旁人做嫁衣?但想到宁知晚以后的下场,她提紧了一口气……

她脸上的变化尽数落在宁秀妍的眼中,宁秀妍清婉浅笑,“二妹近日可曾听过一句诗‘相逢犹似梦,月下花如烟。’”

宁芳思一怔,不明白宁秀妍突然提起这首春闺词的含义,她如实道:“妹妹愚昧不知,还望姐姐指点。”

宁秀妍也不兜圈子,敲打道:“这首诗由春闱登科的状元郎——慕衫所写,传遍了整个皇城连三岁孩童都会吟诵。听父亲说,这届的状元郎不仅学问了得,而且还是一表人才。连太傅之女苏小姐都有与他结交斗诗的意思。”

话说到此,宁芳思已完全领悟。

春闱登科,出身寻常的状元郎不就是她一直寻觅托付终身的最佳人选吗?听宁秀妍所提,慕衫名声在外,必有不少名门愿意与之结交。

除非宁家能出一件大事,盖过皇城所有世家的风头,她才能如愿嫁给中意郎君。

宁芳思心思转了几转,青稚却不失明艳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太后寿宴之事,不仅是帮宁秀妍铺路博彩,也是为了她自己!

“为姐姐分忧,是我该做的事情。”宁芳思一脸奉承,想了想道:“再好的珍宝也比不上亲力亲为之物,如果能让太后娘娘看出姐姐的一番孝心和苦心,那是再好不过!姐姐不如亲手绣一幅观音像,用上最好的针线和绣法……往后太后娘娘参禅礼佛都能念及姐姐用心。”

这样寻常浅薄的心思,她会想不到?其他贵女会想不到?

宁秀妍心下不屑,但端秀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她略带迟疑开口:“妹妹说得不错,可是我听闻翰林学士之女善于刺绣,绣出的成品能以假乱真。太后常年礼佛之事无人不知,恐怕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样……那……”宁芳思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用帕子遮在唇边以饰尴尬。

忽然石桥后面青叶蓁蓁的桃林中,传来道不高不低,淡若清泉的嗓音,“德庄太后为后妃时,以才德深受先帝赞颂,一手薛涛小楷无人能比。姐姐想要投其所好,另辟蹊径,不如献上诗词辅以楷书小字,比寻常的菩萨刺绣更能见心意、工夫!”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皆是一怔,宁秀妍颦起秀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宁芳思想到自己的窘态被她窥见,脸色一阵燥热,她气哼道:“三妹绞了头发还在外面乱晃,是还嫌不够丢人吗?祖母都被你气病了,也不见三妹有丝毫的悔过之意。”

宁知晚隔着桃花林,并不走近,声音淡淡传来:“知晚自知胡闹,但也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清玉候……心里苦闷难当,随意出来赏花散心,不想偶然听见两位姐姐谈话,还请姐姐勿怪。”

“都是自家姐妹,何来怪罪之说。”隔着朦胧花枝,宁知晚青丝未绾,柔黑长发如绸缎披在肩头,倒看不出剪断的缺口。

花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可宁秀妍看着她的剪影,不知为何心底却透出一股不舒服的凉意。

“三妹方才说献给太后的寿礼,应选诗词配上楷书小字,这个想法确实独到新颖。太后喜欢诗词书法,如果能将合她心意的诗词献上,说不定能够得太后娘娘盛赞,在寿宴上独占鳌头。”宁秀妍杏花般的明眸看着桃花林深处,丝毫不吝啬赞美之意。

宁芳思唇角抿紧,眼神中透出记恨不屑,“三妹说得轻巧,既然三妹献计了,不如就仔细说说该写什么诗词呈上去当做寿礼?三妹这样聪慧,诗书饱读,一定早有对策了!”

听着宁芳思语气中的讽刺之意,宁知晚只是略弯下唇角。

宁秀妍才是俞氏一手培养出的金牡丹,她们这些庶女不过是牡丹花下的狗尾巴草,起得只是陪衬作用。这些年宁家设的私塾,请来的教书先生只认真教导宁秀妍一人,她们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琴棋书画也只是走走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