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归乡的信

我叫陈默,三十岁这年的初秋,收到了一封来自千里之外老家青竹坞的信。那封信被揉得皱巴巴的,信封是用粗糙的草纸糊的,边缘还沾着些泥土,像是在田埂上被踩过。上面贴着一张早就不流通的八分邮票,邮票一角泛着褐色的污渍,凑近闻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干涸的血迹。

我捏着信封,指尖传来一种莫名的凉意,顺着指缝往胳膊上爬,连带着办公室里的空调风都变得刺骨。拆开信封,里面是三张叠得整齐的泛黄草纸,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几处墨团,有的地方甚至用圆圈代替不会写的字。写信人是村头的王婆婆,她没读过书,这辈子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几个简单的汉字。

我费了好半天才连蒙带猜认全内容,大致是说:“默娃,你爹守义病得重,水米不进,话也说不出。村头李大夫来看过,摇着头说没救了,让你赶紧回来见最后一面。晚了,怕是连你爹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看到 “没救了” 这三个字,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我爹陈守义,是青竹坞唯一的风水先生,也是村里最受人尊敬的人。小时候,我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看他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手里拿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铜罗盘,在村里的田埂上、山路上慢慢走。他走几步就会停下来,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画一些奇怪的符号,嘴里还念叨着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那时候我觉得特别神奇,总缠着他问这是在干什么,他却总是笑着摸我的头,说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可等我真的长大了,却对他的这些 “本事” 嗤之以鼻。十八岁那年,我考上了城里的大学,背着行李离开青竹坞的时候,我爹拉着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复杂地说 “城里虽好,但别忘了青竹坞的根”。我当时正沉浸在逃离穷山村的兴奋里,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说 “我才不回这个穷地方”。

这一去,就是十二年。十二年间,我只回过一次家,还是因为我妈去世。那次回去,我爹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背也驼了,像是被岁月压弯的扁担。他想跟我说说话,我却总以工作忙为借口,白天躲在屋里玩手机,晚上早早睡下,在家待了不到三天就匆匆离开。这些年,我除了每个月给家里寄点钱,就再也没有过其他联系。现在想想,我真是个不孝子。

我立刻向公司请假,老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我家里出了急事,批了我半个月的假。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翻出了一个放在衣柜最底层的旧木盒,里面放着我爹在我十八岁生日时给我的礼物 —— 一个小小的铜罗盘。罗盘的指针已经锈住了,边缘刻着我的名字,字体歪歪扭扭,却是我爹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我把罗盘放进包里,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我爹能挺过这一关。

二、诡异的路途

坐了五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我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抱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三只活鸡,鸡时不时地扑腾着翅膀,溅了我一身鸡毛。老太太一开始很健谈,拉着我问东问西,问我去哪里,我说回青竹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