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彻骨的冷。
像是腊月寒冬被人剥光了衣裳,摁进冰窟窿里。
我叫顾清鸾,十六岁,是大夏朝镇北将军顾长风的独女。
哦,不对。
我应该是个死人。
我记得很清楚。行刑那天,雪下得特别大。我穿着一身囚服,跪在冰冷的雪地里,看着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哥哥的人头,一个个滚落在地。
血是热的,溅在我脸上,很快就凉了。
父亲功高震主。
皇帝一道圣旨,安了个谋反的罪名,便是满门抄斩。
多么可笑。我顾家世代忠良,三十万黑甲军镇守北疆,换来的,就是这个下场。
我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大概是心已经死了,麻木了。只记得耳边是百姓的唾骂,和监斩官那一声不耐烦的“行刑”。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能感觉到暖意?还能听到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金碧辉煌的承天门城楼。汉白玉的栏杆,明黄的仪仗,还有高坐在龙椅之上,那个我化成灰都认得的男人——大夏皇帝,赵衍。
我正跪在他脚下。
身上穿着的,不是囚服,而是一身华美的宫装。
我的父亲,镇北将军顾长风,一身玄色铠甲,身披红色大氅,正跪在我身侧。他身姿挺拔,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这是……献俘大典?
我记起来了。父亲大破北蛮,凯旋归来。皇帝在承天门亲自相迎,犒赏三军。
就是这场大典之后,皇帝收了父亲的兵权,明升暗降,将他调回京城,封了个虚职。再然后,便是抄家,灭门。
原来,我回来了。
回到了顾家覆灭的起点。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双手。这双手,再过不久,就会在诏狱里被夹断十指。
我的父亲,我那英雄盖世的父亲,此刻还不知道,他效忠的君主,正在为他准备一副最屈辱的枷锁,和一把最锋利的屠刀。
我的母亲,此刻应该正在府中,准备着庆功的家宴吧。
我的兄长,此刻正站在父亲身后,满脸的骄傲与荣光。
他们都不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顾家。
不。
我回来了。
我怎么能让他们再死一次!
赵衍那虚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爱卿平定北疆,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啊。”
父亲叩首,声音洪亮如钟:“为陛下分忧,为大夏尽忠,是臣的本分!”
尽忠?
好一个尽忠!
我看着龙椅上那个男人,看着他嘴角的笑意,那笑意背后,藏着最恶毒的刀。
前世的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父亲的头颅,母亲的眼泪,兄长的鲜血……
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
凭什么我顾家满门忠烈,要落得如此下场?
凭什么你赵衍猜忌成性,就能坐稳这万里江山?
这一世,我不要再做什么名门贵女。
我不要再看着家人惨死。
这腐朽的王朝,这凉薄的君主……
既然不给我顾家活路。
那大家,就一起别活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从袖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是兄长送我的及笄之礼,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我一直贴身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