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坳离别
苏丽蹲在灶台前添柴火时，指腹被灶膛里蹦出来的火星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缩手，却没敢发出声响，只是用袖口悄悄蹭了蹭发红的皮肤。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也映着灶台上那只缺口的粗瓷碗，碗中还盛着半块昨天剩下的玉米饼，那是她今天的早饭。
十七岁的苏丽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可因为常年吃不饱，身子骨显得格外单薄，洗得发白的碎花衫套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似的。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旧日历，红笔圈住的日期格外扎眼。
后天，就是她要去谷中岛的日子。
“丽丽，明儿的学费你别操心，妈已经凑得差不多了。”母亲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苏丽端着刚烧开的热水走进堂屋，看见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钱，反复数着。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烧得通红，烟雾缭绕中，他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沉重。
弟弟苏明趴在桌上写作业，校服袖口磨破了边，他却浑然不觉，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着。听到母亲的话，他抬起头，对着苏丽笑了笑：“姐，等我考上高中，就更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带你去城里吃好吃的。”
苏丽走过去，摸了摸苏明的头，指尖蹭过他头发上的草屑，那是早上他去山上割猪草时蹭的。“好，姐等着。”她的声音很轻，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发紧。她知道，母亲说的“凑得差不多”，是用什么换来的。
三天前的晚上，她起夜时听到父母在屋里说话，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三万块......李大鱼家说，只要丽丽肯去谷中岛，就给三万块，够明儿读高中的学费了......”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丽丽是个懂事的孩子，可这事儿......太委屈她了。”
苏丽站在门外，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她知道家里穷，父亲的腿去年在山上砍柴时摔断了，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母亲的身体也不好，常年咳嗽，却还得撑着去地里干活。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是父母后半辈子的指望，也是她心里最软的牵挂。她还记得去年冬天，苏明放学回家，冻得手通红，却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馒头，塞给她说：“姐，你吃，我在学校吃过了。”后来她才知道，苏明为了省下饭钱买练习册，每天只吃两顿饭，那半块馒头，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苏丽主动对父母说：“我去谷中岛。”母亲听到这话，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抱着她哭了很久。父亲蹲在一旁，抽着旱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烟抽得比平时更凶了。
接下来的两天，母亲开始给苏丽收拾东西。她翻出家里最好的一块布，连夜给苏丽缝了个蓝布包，里面装了两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双新做的布鞋，鞋面是用苏丽小时候穿的旧衣服拆下来的布拼的，鞋底纳得厚厚的，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藏着母亲的不舍。
出发前一天下午，苏丽去了山上的桐树林。那片桐树林是她和苏明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每到春天，满树的桐花盛开，像一片白色的海洋。苏丽坐在一棵老桐树下，看着远处的山坳，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小时候，她和苏明在这里捉迷藏，苏明总是躲在树后面，被她一找就找到；想起有一次，苏明不小心摔破了膝盖，她背着他回家，一路上，苏明趴在她背上，小声说：“姐，你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