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新街口，德基广场。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购物中心，不如说是一座用金钱、玻璃和大理石堆砌起来的现代宫殿。衣着光鲜的男女拎着印有大牌Logo的购物袋，步履从容，表情矜持，仿佛不是来消费，而是来巡视自家的领地。
而在宫殿最隐秘的角落，却存在着一个奇特的“景点”——位于二期六楼的网红洗手间。
王桂花穿着浆洗得有些发硬、印着“德基保洁”字样的浅蓝色工装，正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用鹿皮布擦拭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马桶水箱。据说这上面镀了24K真金，她每次擦都得屏住呼吸，生怕手重了蹭掉一层金粉，她一年工资都赔不起。
这洗手间确实配得上“网红”二字。复古宫廷风装修，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柔和的光晕，墙壁是繁复的雕花镜面，每个隔间门都是厚重的黄铜材质，洗手台是整块天然大理石，台上摆着祖玛珑的香薰和戴森的干手机。就连马桶都是智能的，带加热、冲洗、烘干一系列功能，王桂花刚来时学了好久才会操作。
她负责这片区域的早晚清洁。白天还好，晚上商场打烊后，这里才是真正的“战场”。狂欢留下的香槟酒渍、粘在地砖上的口香糖、补妆时洒落的各色粉饼、还有那些被故意塞进马桶试图冲走却导致堵塞的奇怪东西……王桂花都见过。
“哎呦，阿姨，麻烦让让咯，我补个妆。”一个穿着短裙、直播设备齐全的年轻女孩挤到洗手台前，几乎把手机怼到镜子上，“宝宝们看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德基百万厕所啦，是不是超豪~？等下我去试试那个黄金马桶feel……”
王桂花默默退到一边，继续低头清理着洗手台水渍。她五十三岁，脸上刻着岁月的风霜和长期的劳碌带来的疲惫，手指因为长期接触清洁剂而有些开裂发白。她很少抬头看那些光鲜亮丽的脸，就像她们也很少会真正看见她。她是这里的“隐形人”，是维持这片奢华洁净的背景板。
“啧啧，看看这口红，YSL小金条哦，就这么扔了？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另一个隔间里走出一个衣着更显贵气的中年女士，对着垃圾桶撇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她仔细冲洗着双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王桂花顺势看向垃圾桶，里面果然躺着一支看起来崭新的口红，膏体是漂亮的烂番茄色，只用了浅浅一截。她心里微微叹口气，可惜了。但她从不会去捡客人丢弃的东西，这是规定，也是她自己的尊严。
终于熬到商场广播响起闭馆音乐，人流渐渐散去。王桂花开始做最后的彻底清洁。她用高压水枪冲洗着马桶内壁，用消毒液擦拭着每一个门把手和冲水按钮，拖着沉重的地擦一遍遍走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在清理最里面那个号称“景观位”的隔间时，她发现马桶水箱后面，靠墙的缝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她蹲下身，费力地伸手去掏，摸到一个冰冷光滑的小物件。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支口红。但不是垃圾桶里那种大众款式。这支口红的壳子是深蓝色的，上面有细碎的闪粉，像是把星空凝固在了上面，手感沉甸甸的，透着高级感。品牌logo她不认识，但一看就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