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京畿地带，匪患绝迹。
这并非夸张的修辞，而是兵部呈报给皇帝的战报上，用最醒目的朱砂红字写下的结论。
没人知道张玄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月，六十天。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猎人，带着他那支同样沉默如铁的京营新军，将盘踞在京畿多年的大小匪帮，一一连根拔起。
朝堂上的官员只看到，每隔三五日，便有快马送来捷报。
“报！校尉大人于黑风口，阵斩悍匪三百，匪首‘过山风’授首！”
“报！校尉大人夜袭青云寨，火烧连营，俘获贼众五百余，缴获赃银十万两！”
“报！校告大人巧设埋伏，将‘十三太保’诱入葫芦谷，全歼之！”
他的战术打法，兵部的一众老将们根本看不懂。
时而大张旗鼓，时而隐秘穿插；时而正面强攻，时而断其粮道。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匪寇最虚弱的要害，仿佛开了天眼。
金銮殿上的皇帝，不止一次在御书房里展开地图，对照着张玄的行军路线，久久不语。
他运用【天子望气术】，能看到京畿上空那一片片盘踞的黑煞之气，在张玄的兵锋所指下，如烈日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
这把刀，比他想象中还要快，还要锋利。
三月军令状，张玄只用了两个月，便已大功告成。朝野上下，再无人敢称其为“莽夫”，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与探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新晋的京营校尉将载誉归来，接受封赏之时，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报——！”
一名背插双旗的信使，浑身浴血，从宫门外疯了般地冲进来，连滚带爬地闯入金銮殿，力竭倒地。
“陛下……北…北虏大举南侵，雄关…雄关失守了！”
轰！
整个朝堂，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惊雷。
方才还在为京畿靖平而喜气洋洋的文武百官，瞬间面无人色。
北虏，大周王朝百年的梦魇。雄关，那座号称永不陷落的北境门户。
“慌什么！”龙椅上的皇帝猛地站起，强自镇定，“战报何在？”
太监颤抖着手，从信使怀中取出染血的蜡丸，呈了上去。
皇帝展开战报，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战报很简单：北虏铁骑三十万，绕开正面防线，由一条无人知晓的隐秘山道奇袭雄关之后，里应外合，一夜破关。
守将总兵力战殉国，十万守军，全军覆没。
朝堂上，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恐慌。
“完了……雄关一破，北境再无险可守，胡虏铁骑不日便可饮马渭水，兵临城下！”一个文官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议和！必须立刻派使臣去议和！”
“对对对，送钱，送女人，只要他们退兵，什么都可以谈！”
以奸相为首的主和派，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聒噪起来。
“陛下，国库空虚，兵员不足，此时与北虏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是啊陛下，南渡之议，不可不早做准备……”
“住口！”皇帝将战报狠狠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环视着底下这群畏敌如虎的臣子，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
国难当头，想的不是如何御敌，而是割地赔款，甚至是逃跑。
大周的朝堂，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一片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玄不知何时已从武将队列中走出。他今日刚刚回京复命，一身戎装尚未卸下，风尘仆仆，却身姿挺拔如松。
他平静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中，一字一顿。
“区区胡虏，何足挂齿！”
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作响。
区区胡虏？何足挂齿？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那可是三十万北虏铁骑！是一夜之间攻破雄关的虎狼之师！
张玄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对着皇帝，躬身一拜，声如金石。
“臣，张玄，请为先锋！不破敌寇，誓不还朝！”
满朝死寂。
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一个校尉，剿了几天匪，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奸相更是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张玄的鼻子厉声喝道：“张玄！你好大的胆子！军国大事，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哗众取宠！”
他转向皇帝，痛心疾首地奏道：“陛下，张玄年轻气盛，剿匪薄有微功，便目空一切。北境乃国战，非剿匪可比。他毫无大战经验，将国之安危托付于此等黄口小儿，是拿我大周江山社稷做赌注啊！万万不可！”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张校尉勇则勇矣，但为将者，需持重，非好勇斗狠！”
一时间，反对之声四起。
皇帝皱着眉，看着张玄，也在权衡。张玄的本事他见识过，可奸相说得也不无道理。
张玄面对千夫所指，面色不变。他只是抬起头，问了奸相一个问题。
“相爷，敢问雄关通往京师，有几条路？”
奸相一愣，下意识道：“自然是官道坦途。”
“错了。”张玄摇摇头，走向大殿中央悬挂的巨幅堪舆图，“北虏破关之后，并未沿官道南下，否则此刻急报来的就不是雄关失守，而是渭水告急了。”
他伸手，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从雄关之后，绕过几座重镇，直指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要之地。
“他们绕开了所有坚城，意图穿过鹰愁涧，奇袭我军粮草重地——云州。云州一失，我北境数十万大军将不战自溃。届时，他们再回师南下，京师门户洞开，再无幸理。”
他的分析，冷静、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兵部尚书死死盯着地图，额头渗出冷汗。鹰愁涧……那条路他知道，但一直被认为是绝境，根本不可能通过大军。可张玄这么一说，所有的不合理，瞬间都变得合理了。
奸相脸色变了又变，兀自嘴硬：“一派胡言！你凭什么如此断定？”
“凭他们是一群饿狼。”张玄收回手，目光扫过朝堂，“饿狼捕猎，向来先断其咽喉，而非啃其硬骨。相爷久居庙堂，恐怕是忘了草原上最简单的生存法则。”
他不再理会面色铁青的奸相，再次转向皇帝，声音铿锵。
“陛下！臣愿再立军令状！只需三千精骑，三日之内，臣必在鹰愁涧，设伏大破胡虏先锋！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三千对三十万？
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天方夜谭。
可看着地图上那条令人不寒而栗的进军路线，再看看张玄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皇帝的心，动摇了。
与其坐困愁城，听这群废物议和南渡，不如，就信这个疯子一次！
赌一把！
当满朝文武还在为身家性命、派系利益争吵不休时，张玄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投向了那片狼烟四起的北方大地。
贾府，京营，都太小了。
他的舞台，在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