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第一次见到王秀兰时，她正扛着半袋大米往楼上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蓝色碎花围裙蹭上了白灰，却笑得像楼外的梧桐树，透着股泼辣又鲜活的劲儿。
“小伙子，搭把手呗？”她冲刚搬来的周明喊，声音亮得能穿透楼道里的霉味。周明赶紧上前接过米袋，才发现这袋米比看着沉得多。王秀兰拍着手上的灰说：“我家那口子在工地上摔了腿，家里活儿都得我来。以后都是邻居，有事吱声。”
那时候周明和李梅刚结婚，租住在这个老小区的三楼。王秀兰家在二楼，丈夫老陈是个沉默寡言的钢筋工，儿子小陈在读高三，一家人日子不算富裕，却总飘着饭菜香。李梅爱做饭，时常端着刚炖好的排骨汤下楼，王秀兰也不推辞，转身就会拎上来一篮刚蒸好的馒头，说：“你嫂子没啥本事，就会发面，你们年轻人别总吃外卖。”
两家人的关系就像慢火熬粥，不知不觉就稠了。周明加班晚了，回家总能看到门口放着一碗热乎的面条，是王秀兰特意留的；李梅怀了孕，反应大得吃不下饭，王秀兰每天变着花样做清淡的小菜，还教她怎么揉肚子缓解孕吐。小陈学习好，王秀兰总拿着他的成绩单跟李梅炫耀：“等我家小子考上大学，我就去工地给老陈送锦旗，让他也沾沾光。”
老陈虽然话少，却总在默默做事。周明家的水管坏了，他拄着拐杖来修，弄了满手油污也不收一分钱；小区里的路灯坏了，他连夜焊了个新的装上，只说“晚上走路不安全”。李梅总跟周明说：“王姐一家真是好人，咱们能遇上这样的邻居，是福气。”
变故是从去年冬天开始的。那天周明刚下班，就看到王秀兰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哭，羽绒服上沾着雪，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医院诊断书。周明赶紧叫上李梅跑过去，才知道老陈在工地复查时，被查出了胃癌晚期。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王秀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跟他说咱不治了，他还笑，说要看着儿子高考……”李梅抱着她的肩膀，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周明攥紧拳头，心里像被重物砸了一下，他想起老陈每次修完水管，都会憨厚地笑，说“举手之劳”，怎么就突然得了这么重的病。
从那天起，老陈家的灯总是亮到很晚。王秀兰每天要去医院照顾老陈，还要给在家复习的小陈做饭，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曾经洪亮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周明和李梅商量着多帮忙，周明每天早上送小陈去学校，晚上帮着照看家里，李梅则炖了汤送到医院，帮王秀兰洗换下来的衣服。
有天晚上，周明去医院替王秀兰守夜，老陈拉着他的手，声音微弱：“周明，我对不起秀兰，没让她过上好日子……以后我走了，你多帮衬着点她们娘俩。”周明红着眼眶点头：“陈哥，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老陈笑了笑，眼里满是感激。
可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个可怜的家庭。三个月后，老陈还是走了。葬礼那天，小陈跪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王秀兰扶着棺材，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站都站不稳。周明和李梅忙前忙后，帮着接待前来吊唁的人，李梅看着王秀兰的样子，心里疼得厉害，悄悄跟周明说：“今晚我在王姐家陪她吧，她一个人肯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