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风,有点喧嚣。
我提着裙摆,走过坤宁宫长长的廊道,宫灯被吹得明明灭灭,把我的影子扯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挺应景的,毕竟,我马上就要做个真鬼了。
贴身侍女晚春端来一碗汤药,手抖得厉害,药都洒出来一半。“娘娘,真的……真的要这样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脸白得像纸。
我接过碗,一口饮尽。药很苦,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怕什么,”我舔了舔嘴角的药渍,冲她笑了笑,“不过是演一场戏嘛,又不是真死。”
晚春没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没再理她。我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还算熟悉的脸。沈落,镇国公府嫡长女,当朝太子妃。这张脸,生得太好了,眉眼如画,顾盼生辉,美则美矣,就是没什么攻击性,像个精美的瓷器。
所以,才需要一把火,把它烧碎了,才能涅槃出新的东西来。
我慢条斯理地摘下头上的凤钗、耳边的明月珰,脱下身上华美的宫装,换上了一身最朴素的白色寝衣。长发披散下来,像黑色的海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问。
晚春哽咽着点头:“按您的吩咐,后院柴房里……那个女囚,已经换上了和您一样的寝衣,也喂了药,现在昏死过去了。”
“很好。”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富丽堂皇却也像个笼子的坤宁宫。
我走到门口,回头对晚春说:“记住,火起来之后,你就按我教你的,拼命往外跑,大喊‘太子妃被困在里面了’。哭得越惨越好,懂吗?”
晚春跪在地上,朝我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都红了:“娘娘,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笑了笑,没答应。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定的事呢。
我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独自走向后院的柴房。风更大了,吹得我几乎要站不稳。我知道,李烨此刻,应该已经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三哥欲反,速请君入瓮。
三皇子是他最大的政敌,也是横在他登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而我,沈落,就是那个最完美的“饵”。用我一人的“死”,换三皇子一条谋害太子妃的死罪,再换朝堂的一次大清洗,最后,换他一个稳稳当当的皇位。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柴房里,那个女囚安静地躺在草堆上,身形与我颇为相似。我走过去,将怀里一直温着的一块玉佩,塞进了她的手中。那是李烨送我的定情之物,他认得。
做完这一切,我提起墙角的油灯,毫不犹豫地泼了出去。
火舌“腾”地一下就舔了上来,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浓烟呛得我直咳嗽,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我的眉毛点燃。
我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从早就准备好的狗洞里钻了出去。外面,我最忠心的暗卫组织“无影”的首领,正牵着马,在黑暗中等我。
身后,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夜空。晚春凄厉的哭喊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走吧。”我翻身上马,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马蹄踏破沉寂的夜,朝着京郊的别院疾驰而去。
我没有回头。
李烨,我的太子殿下。我将我自己献祭给你,化作你登天梯上最滚烫的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