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砚拎着半袋刚烙好的红糖饼站在“知木堂”门口时,暮色正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紧青石板铺就的老街。木门虚掩着,里头没传来往日师傅老周刨木时“沙沙”的轻响,只有师娘林晚整理工具的细碎动静。

他推开门,木门槛“吱呀”一声,惊得梁上两只燕子扑棱棱飞起。“师娘,”陈砚把红糖饼放在八仙桌上,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作坊,“师傅还没回来?”

林晚正蹲在地上擦刨子,闻言抬头笑了笑,鬓边碎发垂下来,遮住眼角浅浅的细纹。“你师傅去邻县送家具了,说是那边客户急着用,得明儿个才能回。”她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木屑,“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家里要帮忙收玉米吗?”

陈砚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他跟着老周学木工快三年了,从一开始连锯子都握不稳,到现在能独立打一张像样的方凳,全靠师傅倾囊相授。这阵子老周接了个大户人家的活,要打一套雕花衣柜,工期紧,他本想多来搭把手,可家里种的三亩玉米到了收获季,父母实在忙不过来,他只好请假回去帮忙。今天刚把最后一筐玉米运回家,他就揣着母亲烙的红糖饼往知木堂跑——师娘胃不好,吃不得冷食,热乎的红糖饼正好能当晚饭。

“家里活忙完了,”陈砚指了指作坊角落堆着的木料,“我想着师傅这边赶工期,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师娘,师傅今天不在,你就让我留下吧?我能刨料、能打磨,晚上还能守着作坊,省得你一个人操心。”

林晚愣了愣,随即摇头:“不用啦,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这边我一个人能应付,木料都归置好了,明天你师傅回来咱们再开工也不迟。”

“可师娘,”陈砚急了,往前凑了两步,“那套衣柜的雕花还没弄完呢,师傅说下周就得交货。我留下来能多做些活,而且……而且我住这儿也方便,省得明天一早赶过来耽误时间。”他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晚,像只盼着被留下的小狗。

林晚看着他诚恳的样子,心里软了软。陈砚这孩子踏实,学东西又快,老周常说他是块做木工的好料。只是这孩子家里条件不好,平时省吃俭用,却总想着给她和老周带些家里的土特产——春天的香椿、夏天的西瓜、秋天的板栗,从不落空。她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答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邻居张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晚丫头,不好了!”张婶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拍着胸口喘气,“你家老周……老周在邻县出事儿了!”

林晚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刨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张婶,您说什么?我家老周怎么了?”她声音发颤,抓住张婶的胳膊追问。

陈砚也慌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师傅为人稳重,开车又小心,怎么会出事儿?他强压着心慌,帮林晚扶住张婶:“张婶,您别着急,慢慢说,师傅到底怎么了?”

张婶定了定神,才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我家那口子给邻县的亲戚打电话,亲戚说下午在县城外的路口看到一起车祸,一辆拉家具的货车翻到沟里了,司机被救出来送医院了,听说是咱们镇上的,叫周什么……我一听就觉得是老周,赶紧跑过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