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6-01-01 04:17:51

第2章

直播间炸了。

5

现场一片混乱。

摄像师手抖了一下,镜头晃过我爸狰狞的脸。

“掐断!快掐断!”导播在耳机里吼叫的声音,连我都听见了。

但我知道,晚了。

这是网络直播。

刚才那一分钟,已经顺着信号,传遍了全城。

“你个白眼狼!我打死你!”

我爸像疯了一样,随手抄起旁边的不锈钢狗盆,照着我的头就砸下来。

“哐当”一声。

我没躲。

额角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

血。

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滴在我的校服上。

全场惊呼。

记者吓得话筒都掉了。

几个工作人员冲上来拉住我爸。

“大哥!你干什么!这是你亲女儿!”

“我没这个女儿!”我爸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像个厉鬼。

“我养条狗都知道冲我摇尾巴!养她有什么用?专门来拆我的台!”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看着手心的红,突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拍下来了吗?”我问那个愣住的摄像师。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好。”我转身看着被两人架住还在踢腾的我爸。

“这一盆,算我还你的生恩。”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没管众人的目光,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我爸歇斯底里的咒骂。

“你滚!滚了就别回来!死在外面也是活该!”

“我的钱以后全是狗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我脚步没停。

走出那充满恶臭的铁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去了医院。

缝了三针。

医生问我怎么弄的,要不要报警。

我摇摇头。

“被疯狗咬的。”

当晚,热搜爆了。

#感动人物翻车##亲爸砸破高三女儿头##人不如狗#

视频里,我那句“宁愿当个孤儿”,还有满脸是血的画面,被疯狂转发。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夸他是“活菩萨”的那些人,现在都在骂他是“老畜生”。

“这哪是救助流浪狗,这是虐待亲生女!”

“卖房逼女儿住地下室?这爸脑子有泡吧?”

“那孩子才高三啊!太可怜了!”

姑姑给我打电话,语气复杂。

“李阳,你没事吧?”

“死不了。”

“你爸......现在被网暴了,基地门口全是扔臭鸡蛋的。”

“哦。”

“你能不能发个声,解释一下?毕竟是一家人......”

“解释什么?”我摸着头上的纱布,冷笑。

“解释那个狗盆是它自己飞过来的?”

“还是解释我脸上的血是番茄酱?”

姑姑哑口无言。

“姑姑,那天在地下室我就说过。”

“他选择了狗,就别要人。”

“现在,是他自己在承担后果。”

我挂了电话。

关机。

睡觉。

这一觉,我睡得无比踏实。

即便是在发霉的地下室里。

我也觉得,天亮了。

6

风波过后,我爸彻底成了过街老鼠。

电视台取消了他的评选资格,还要追回之前的宣传费用。

原本承诺的赞助商也全跑了。

基地断粮了。

但我没时间管这些。

高考倒计时30天。

我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刷题,背书,再刷题。

头上的伤口拆了线,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

老张给我申请了学校的特困补助,还帮我找了个免费的宿舍。

我终于搬出了地下室。

高考那两天,下了很大的雨。

考场外挤满了送考的家长。

有的拿着向日葵,有的穿着旗袍。

我一个人撑着伞,混在人群中。

没有鲜花,没有拥抱,没有那句“加油”。

但我心里很静。

我知道,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通往自由的阶梯。

最后一门考完。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雨停了。

我看着天边的彩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

也是新的开始。

回宿舍的路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李阳吗?我是城管大队的。”

“什么事?”

“你爸的流浪狗基地涉嫌违建,而且扰民严重,被多次投诉。”

“现在我们要依法拆除。”

“他在现场撒泼打滚,说要死给我们看,还要放狗咬人。”

“你作为家属,赶紧过来一趟。”

我停下脚步。

“同志,你打错了吧。”

“啊?这不是李建国女儿的电话吗?”

“李建国没有女儿。”我很平静地说。

“他只有几百个狗儿子。”

“你们要是搞不定,就找动保协会,或者直接报警。”

“别找我。”

“我是孤儿。”

挂了电话,我拉黑了这个号码。

顺便把那张用了很多年的手机卡抽出来,掰断。

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那是他给我办的卡。

现在,连这也是多余的了。

听说那天闹得很大。

我爸躺在挖掘机下面,哭天抢地。

最后是被警察强行抬走的。

那些狗,被分流到了其他的收容所。

至于那300万建起来的狗舍。

变成了一堆废墟。

就像他那个所谓的“大爱”梦想一样。

碎得稀烂。

7

分数出来了。

680分。

全省前五十。

清华北大稳了。

老张激动得拍着我的肩膀,眼圈都红了。

“好丫头!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也笑了。

这是这半年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我填报了北京的大学。

越远越好。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回了一趟原来的小区。

不是为了怀旧。

是为了拿走我寄存在邻居家的相册。

那是小时候,妈妈还在世时拍的。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翻着垃圾桶。

他穿着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旧外套。

脚上趿拉着一只断底的拖鞋。

手里拿着半个吃剩的馒头。

旁边还跟着那条瘸腿的泰迪。

是他。

短短三个月,他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眼神浑浊。

看见我,他愣住了。

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

泰迪扑上去叼起来就吃。

“阳......阳阳?”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考完了?”他局促地搓着手,黑乎乎的手上全是污泥。

“考得怎么样?”

“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爸......爸现在没地方去了。”

“基地拆了,钱也没了。”

“我现在住桥洞,这狗也快饿死了。”

他看着我手里崭新的手机(打工赚的)。

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你能不能......借爸点钱?”

“不多,两千就行。”

“我想租个小房子,先把狗安顿好。”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趾高气扬,说“钱全是狗的”的男人。

现在像个乞丐一样求我。

“借钱?”我笑了。

“你不是说,狗比我有良心吗?”

“你不是说,指望狗给你养老吗?”

“怎么?它们没给你钱?”

他脸色一白。

“阳阳,爸知道错了。”

“爸当时是鬼迷心窍......”

“你是我的亲女儿啊,你不能看着爸饿死吧?”

他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嫌脏。

“李建国。”我叫他的全名。

“当初我饿得胃疼,求你给点生活费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少吃一口,毛孩子就能多活一天。”

我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

那是我的路费。

我当着他的面,把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去捡吧。”

“就像你当初让我去捡垃圾吃一样。”

他呆住了。

看着那两张红票子,又看着我。

眼里满是绝望。

“李阳!你会遭报应的!”他突然尖叫起来,扑向垃圾桶去抢那钱。

“你这么对亲爸,天打雷劈!”

我没理他。

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和流浪猫狗抢食的骂声。

还有泰迪的狂吠。

报应?

如果真的有报应。

那现在这一切,就是你的报应。

8

大学四年。

我没回过一次家乡。

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我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存下了一笔钱。

我进了互联网大厂实习。

毕业后直接转正,年薪五十万。

我买了车,在北京租了个不错的公寓。

生活步入正轨。

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偶尔会从姑姑那里传过来。

听说他疯了。

整天在街上捡垃圾,捡到了就喂狗。

身边的狗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他自己却瘦得像具骷髅。

听说他被狗咬了好几次。

没钱打疫苗,就用火烫伤口。

听说他经常在学校门口晃悠,拉着穿校服的女生叫“阳阳”。

姑姑劝我回去看看。

我说忙。

我是真忙。

忙着赚钱,忙着生活,忙着把过去那个卑微的自己,一点点洗掉。

直到那天。

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你是李建国的女儿吗?”

“我是。”

“你父亲涉嫌故意伤害,被拘留了。”

“怎么回事?”

“他为了抢一袋狗粮,把超市理货员的头打破了。”

“对方要起诉,还要赔偿。”

“你过来处理一下吧。”

我沉默了很久。

“我不去。”

“那是你父亲!”

“我知道。”我很冷静,“该判判,该赔赔。”

“他没钱。”

“那就坐牢。”

警察大概没见过这么冷血的家属,气得挂了电话。

后来。

听说因为他有精神疾病,鉴定结果是不负刑事责任。

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姑姑给我打电话,哭着说:“李阳,你也太狠了。”

“那是精神病院啊!进去就出不来了!”

“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看着窗外繁华的京城夜景。

“至少那里有饭吃,有床睡。”

“比他住桥洞强。”

“而且。”我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那里没有狗。”

“这算是,我给他最后的孝心吧。”

9

又过了三年。

我在北京买了房。

虽然不大,但在四环,首付全是自己攒的。

交房那天。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突然想起八年前。

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那个被踢翻的水盆。

还有那个满脸是血的少女。

一切都过去了。

门铃响了。

是快递。

我买的扫地机器人到了。

拆快递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

发件人是精神病院的护工。

照片上。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子,坐在铁栏杆后面。

手里抱着一个枕头。

眼神呆滞,嘴角流着口水。

护工发来一段语音:“李女士,老头子快不行了。”

“他这两天清醒了一会儿,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他说他后悔了。”

“他说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那个曾经为了狗,可以对抗全世界,可以抛弃女儿的男人。

现在只剩下一具枯壳。

后悔?

人在快死的时候,大概都会后悔吧。

但这后悔里。

有多少是因为亲情?

又有多少是因为晚景凄凉,无人送终的恐惧?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我回了一行字:“不用了。”

“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放下手机。

我启动了扫地机器人。

圆圆的机器在光洁的地板上转来转去,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家里很干净。

没有狗毛。

没有异味。

只有阳光的味道。

10

一周后,他走了。

姑姑说,他走得很痛苦。

临死前,一直盯着门口,眼睛瞪得老大。

死不瞑目。

我汇了五万块钱过去。

让姑姑帮忙料理后事。

买个墓地,火化,下葬。

流程走完就行。

但我没回去。

葬礼那天,北京下了一场雪。

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同事小王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李姐,看什么呢?”

“看雪。”

“这雪真大,瑞雪兆丰年啊。”

“是啊。”我喝了一口咖啡。

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李姐,听说你老家那边也是大雪,不想家吗?”

我想家吗?

那个曾经卖掉的房子,只有狗叫声的家?

还是那个阴暗潮湿,只有泡面味的地下室?

不。

那不是家。

那是地狱。

现在的这里,才是我的家。

“不想。”我转过身,看着明亮的办公室,看着忙碌的同事。

看着桌上那张我和男朋友的合影。

照片里,我们笑得很甜。

背景是我们的新房。

那里温暖,干燥,安静。

没有狗。

“我有家了。”我说。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也是,李姐你是人生赢家啊。”

人生赢家?

也许吧。

我用八年的时间,把自己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洗净了身上的泥点。

治愈了心里的伤疤。

至于那个赋予我生命,又差点毁掉我生命的男人。

他已经成了过去式。

成了大雪纷飞中,一个模糊的黑点。

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手机震动。

是姑姑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事情都办妥了。骨灰盒旁边,放了他生前最喜欢的那张和狗的合影。”

我看着屏幕。

突然笑了。

挺好。

生前爱狗如命。

死后有狗相伴。

这大概,就是他最想要的圆满吧。

我删掉了短信。

拉黑了姑姑的号码。

切断了与那个小城最后的联系。

雪停了。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身上。

暖洋洋的。

我伸了个懒腰,重新坐回电脑前。

“开工。”

键盘敲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是我给自己谱写的。

新的乐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