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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我和弟弟争抢压岁钱,妈妈规定春节的一切都要抽签决定。
谁能穿新衣要抽签,谁能上桌吃年夜饭也要抽签。
我每次都抽到短的,长签就像长在弟弟手上一样,他能拿上千的红包,我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我委屈想哭,妈妈在大年夜把碗一摔。
“大过年的哭什么丧?就是为了公平才让你们抽签!”
“只能怪你自己命贱。”
于是我苦练摇签技术,想在新的一年哪怕吃顿饱饭。
可我一次都没抽到过。
直到除夕这天,弟弟想用我去城里读书的学费买鞭炮,妈妈再次让我们抽签定归属。
也许是上天眷顾,我终于抽中了那根长签。
妈妈却一脚将我踹翻,骂我手脚不干净,然后带着弟弟去放烟花了。
丝毫没有发现在地上滚了两圈的我,径直掉进了院里的水井。
对不起妈妈,等你们回来,我也变成冰雕了。
......
我飘在尸体旁,看着弟弟,苏宝对着井里撒尿。
尿液落下来,浇在我脸上,混进井水里。
“妈!这井水咋一股怪味儿啊?”
苏宝提上裤子,朝着屋里大喊:
“是不是底下有死耗子啊?”
妈妈赵桂芬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过年的别说那个字!晦气!”
“井水有点腥那是地气上来了,明天让你爸倒点漂白粉进去就行。”
她走出来,端着一盘饺子,往苏宝嘴里塞了一个。
“赶紧进屋,外面冷,你看你这新手表,别给冻坏了。”
那块手表,是用我攒了三年的大学学费买的。
看着他们踢上井盖,遮住了光亮。
那一刻,我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讽刺。
我就在你们脚底下。
我不是离家出走。
我也没有偷了家里的钱.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过团圆年。
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口井边。
妈妈拿着抽签盒,板着脸。
“咱们家的规矩,大家都知道。”
她晃了晃盒子:
“过年穿新衣、吃鸡腿、拿压岁钱,那都得看命。”
“谁抽到长签就是谁的。”
“抽到短签,只能怪自己命贱,怨不得爹妈偏心。”
那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希望。
我连续九年抽到短签。
九年,我穿弟弟的旧鞋,吃剩菜泡饭,看着弟弟炫耀。
我想,老天爷总该开眼一次吧?
我使出吃奶的劲,摇动盒子。
然后倒置。
“短的!”
苏宝尖叫起来,拍着手:
“哈哈,苏云又是短的!我是长签!新衣服是我的喽!”
他拿出长签,在我眼前晃。
妈妈瞥了我一眼:
“你看,这就是命。”
“云云啊,不是妈不疼你,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压不住这新红。”
“旧衣服挡灾,你就穿你弟那件旧棉袄吧。”
那件棉袄袖口破了,棉花都黑了,还带着油漆。
我眼圈一红,刚想说话,妈妈的脸就沉了下来。
“大过年的哭什么丧?想把家里的财气都哭跑是不是?”
她把碗重重一摔:
“不想吃就滚出去!看见你就心烦!”
我被赶到院子里,在寒风中听着屋里的欢声笑语。
而今年,我连被赶出来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三个小时前,我拿着终于抽到的长签,满心欢喜。
我以为终于可以留下学费,去上学了。
“妈,我抽到了!是长签!”
我举着竹签,手在抖。
我以为妈妈会遵守规则。
可她只是愣了一秒,脸变得扭曲。
“你个死丫头片子敢作弊!”
她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井沿上,掉进井里。
水灌入口鼻。
她懒得回头一眼,拉着想要看热闹的弟弟转身走了。
“走,放炮去!晦气东西,别看了。”
我在绝望中停止呼吸。
此时,我看着井底僵硬的尸体。
她的手死死攥着拳头。
妈妈,你一定不知道我手里攥着什么吧?
我的手里,握着你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的那张存折。
那是奶奶临终前偷偷塞给我的。
是一千二百万的拆迁款。
可惜,它现在跟我一起,烂在井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