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卫昭！你醒醒！“
那人的呼喊很急促，我感觉有湿润的液体掉在我的脸上。
可是我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我看到了十年来和沈昭昭度过的每一天。
沈昭昭娘亲在她六岁时就去世了。
丞相虽未再娶正妻，却很宠妾室，时间长了，她便爬在了沈昭昭头上。
她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成为嫡女。
但是有沈昭昭在，丞相始终觉得愧对发妻，便不同意。
庶母林柔暗地里很多次想杀了沈昭昭。
沈昭昭一向聪慧，凡是都会留个心眼，林柔也没得逞。
她和谢珩吵架，赌气将我带了回去，让我做她的死士。
回沈府的第一晚，她和我说：
“其实这个家里，没有人真的在乎我。”
“你是我救的，你只能为了我而活。”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她竟然比我还小一岁。
在别的千金小姐还娇养在爹娘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成熟的像个大人。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不分昼夜地练武，只为了能早点保护她。
庶母的手段越来越狠辣，还好我也变得足够强，能护住她。
每次看见我受伤时，一哭就是一整夜。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卫昭，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但是这辈子你只能在我身边，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其实第一次听见这话时我是觉得有些可笑的。
从小我就被爹娘卖了换钱养弟弟。
连爹娘都不要我，又怎么会有人真的离开我就活不下去呢？
可偏偏她是那个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沈昭昭。
可偏偏这话她说了一遍又一遍。
十一岁沈昭昭生辰那年，是我第一次见谢珩。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和沈昭昭有婚约，我也知道沈昭昭对他不一样。
她满心期待的去找谢珩要生辰礼物，他却不耐烦地说：
“我最近忙着给云舒做木雕呢，哪有空帮你准备礼物？”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那晚她喝醉了，哭着说：
“坏谢珩，明明你说过每一个生辰都会陪我的。”
后来，谢珩追着长公主跑，她便变本加厉的阻挠。
每次和谢珩不欢而散后，她都会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
然后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去找他。
只是在她每一个不开心的夜里，都会对我说：
“卫昭，你不能离开我。”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明白，我不过是她寻求安慰的一个物件。
她心里真正在意的只有谢珩。
可是我还是会妄想，这里边有没有她的一点点真心。
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也知足。
只是，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
十年的守候，我为她受了数不清的伤，最后又用一条命成全了她的深情。
这下，我们终究是两不相欠了。
可是，沈昭昭，若是再有一世，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爱比死痛苦。
下一次，就让我死在那个雪天吧。
6.
“公主，他求生的意识很弱，这样就算我们竭尽全力，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
云舒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我，声音带着一丝难过：
“真是一个傻瓜，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连命都不要。”
她看向太医：
“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至少要让他有清醒的时候。”
“等他醒来，我会想办法让他活下来。”
太医们不眠不休的给我治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我终于睁开了眼。
云舒看见我醒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你终于醒了！”
我的眼神空洞：
“公主，为什么要救我，我应该死在那场大雪的，这样我就解脱了。”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卫昭，看来是本公主看错了你。”
“本来以为你是一个洒脱坚强的人，却没想到你这么软弱！”
“沈昭昭不爱你，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这个世上难道只有她沈昭昭一个人在乎你吗?”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我艰难开口：
“公主，我只是一个侍卫，比武招亲是我的不对。”
“你要是想怨我，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
她盯着我，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所以你觉得，我把你救醒只是为了找你算账？”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当驸马？”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空气陷入了安静。
良久之后，她再次开口：
“卫昭，现在你已经赢得了比武招亲。”
“按理说你已经是驸马了。”
“可是，本宫不愿意要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况且，你还不过是一个侍卫，怎么能配的上我?”
“所以，我已经向父皇请了一道圣旨。”
“这次比武招亲的结果作废，你没事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我强撑着下床，朝她行了一礼，离开时没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云舒的丫鬟将我送出去，不满的说：
“你这个木头，真是枉费了公主对你那么好。”
“她为了给你求这道圣旨，还被皇上打了戒尺，罚跪了一天一夜。”
“你竟然只想着离开！”
我有些震惊：
“为什么，可我只是一个低等的侍卫，公主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她不悦的说：
“当年，你舍身救了公主后，她便一直把你放在了心里。”
“但是她是公主，不可能真的嫁一个侍卫。”
“比武招亲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抗争了，不然就要去和亲。”
“可偏偏你又出现了，给了她希望。”
“你为了沈昭昭比武，可她是真的希望你赢。”
“甚至想好了就算皇上不同意，至少有天下人见证的比试，她的胜算也会大些。”
“当她知道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时，她才又向皇上请旨，都是为了不牵连你。”
我彻底愣住了，终于明白了云舒刚才的质问是什么意思。
我转身回到屋里，正好看到云舒红了的眼眶，还有被包扎的双手。
“公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7.
云舒将手遮住，语气冷淡：
“怎么，我救了你的命，你也要报答我吗？”
我跪下向她行礼：
“公主，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一个侍卫，配不上公主。”
“可是小人斗胆向公主说一个请求，公主可愿给小人一年时间。”
“小人用这一年时间进入军队，立下战功。”
“到时候，我会用军功向公主求婚。”
“若是这一年，公主心属他人，可自由婚嫁。”
“若小人侥幸还能得公主喜欢，定会风光迎娶公主。”
“若我并未立军功，便以死谢罪，用我一条命赔了公主的期盼。”
我抬头，看见眼前的人眼泪落得更凶。
我急得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却突然笑了。
“好，我答应你，只是一年之后，你必须带着军功来娶我。”
看着她的笑，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温暖。
“好。”
我顿了一下，又轻声说道：
“只是卫昭这个名字，我不想要了。”
“我和沈昭昭之间已经两清了，这个名字也没意义了。”
“以后便唤我裴云舟吧，这是我本来的名字。”
我向云舒告别，我若是在公主府待太久对她声誉不好。
刚出公主府，去军营登记的路上，我看见了谢珩和沈昭昭。
后边跟着一堆下人，怀里捧着大婚要用的东西。
看来她真的如愿了。
我本想转身离开，谢珩却先看见了我。
“沈昭昭，这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那条狗吗?”
“怎么今天见了你连话都不说就要走？”
沈昭昭听见他羞辱我的话不自觉皱了皱眉。
抬眼看向我时，却只看见我冷漠的双眼，她的心不自觉一痛。
她走到我面前：
“这几天你一直在公主府？为什么不回沈家？”
听出她语气中的责怪，我的心竟然已经没有波澜了。
关心也好，责怪也好，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我疏离的退了一步：
“沈小姐让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
“当时沈小姐承诺我做完以后会答应我一个心愿。”
“今天趁着见面，我就提了。”
“希望沈小姐放我离开沈府，我不想再回去了。”
沈昭昭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提出离开。
她正要说什么，谢珩不满的声音传来：
“怎么沈昭昭，我都按照赌约娶你了，你还想把他留在身边？”
“他害的我没娶成云舒，你要是还敢把他留下来这婚就不结了。”
沈昭昭犹豫了一下，为难的看着我：
“卫昭，算是我对不住你，你先找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
“等他气消了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先一步离开了。
沈昭昭看着我的背影，心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好像她再也抓不住我了。
而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知道，这一次，我和沈昭昭彻底结束了。
那天我就直接去军营登了记，启程去了边关。
从此天高海阔，世上再无卫昭，只有裴云舟。
8.
在边关的日子很紧张，每日一睁眼就要面对尸山火海。
每次护卫下一座城池的时候，我都感到了越来越重的责任。
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我第一次知道那些后宅的争斗和这些真正残忍的生死比起来不算什么。
而那些关于沈昭昭的事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公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寄一封信。
那个将我默默放在心上很多年的女子，更不会在一年之内就变心。
而我也不会辜负她。
一年内，我一步步往上走，终于在边关大捷的时候，成了名震边陲的裴将军。
返京的那天，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刚进京城，就看见了沈昭昭。
她看见我，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冲到了队伍前面。
“卫昭，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参军都告诉我？”
整个大军因为她突然冲出来停滞不前，我声音清冷：
“沈姑娘，我们还要赶着向皇上复命，你确定还要拦着吗？”
她看见我如此冷漠的样子，委屈的要落下眼泪。
谢珩冲出来一把将她拉走：
“沈昭昭，你当我谢珩是瞎子吗？”
“当街和别的男子眉来眼去，老子要休了你。”
沈昭昭一把将他甩开：
“好啊，那你就休了我，我也不想和你过了。”
“带着你那堆小妾滚出沈家，看看你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我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个人，直接从他们的身边掠过。
街边全是看热闹的声音：
“当初沈大小姐为了和谢珩成婚，让自己的跟班赢了比武。”
“结果成婚不到一年，谢珩就娶了十几房妾室，现在成天闹着和离呢。”
我扯唇笑了笑，沈昭昭对我来说已经是曾经了。
她过的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我们早在那个雪天就已经两清了。
皇宫内，皇上上下打量着我：
“你倒是挺有本事，毁了我女儿的比武招亲。”
“又让她为你求情放了你，最后还让她等你一年。”
我俯身请罪：
“下官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
本来以为会是天子震怒，结果只传来一声轻笑：
“朕要是真罚了你，公主怕是会用死逼朕。”
“你完成了对云舒的承诺，还打了胜仗.”
“朕要是再责罚你怕是公主和百姓都会指责朕啊!”
说着，他示意公公拿出一道圣旨：
“裴云舟听旨，你于边关屡立战功，保家卫国，实乃我朝之栋梁。”
“公主云舒对你情深意重，朕亦看在眼里。”
“今特赐你与公主云舒择日完婚，望你二人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我接过圣旨，心中满是感慨。
回到公主府，云舒早已在门口等候。
我走到她面前轻声说到：
“我来兑现承诺了。”
她看见我手中的圣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羞涩。
“裴将军，恭喜你。”
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裴云舟。”
她靠在我的怀里，轻声呢喃：
“裴云舟，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我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守护你，爱护你。”
大婚那日，京城张灯结彩，红绸铺满了街道。
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旁，翘首以盼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迎亲之时，我看见了路边红着眼的沈昭昭。
我冲她笑了笑，便一路向前。
这一刻她知道，那个一心护着她的卫昭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公主府外，我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云舒，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以后，多多指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