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林风来面试那天，穿得像个卖保险的。
一身廉价的黑西装，白衬衫领口微敞，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王大富坐在大班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盘着那串油光锃亮的核桃。
“小林是吧？听蒋宁说，你不要工资？”
林风立正，挺胸，大声回答：
“王总！谈钱伤感情！”
“我刚毕业，就是一张白纸！”
“能进咱们公司，那是我的荣幸！是您给我机会学习！”
“我要是用公司的资源赚不到钱，那是我无能！我哪还有脸要底薪？”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在旁边听得都快吐了。
这小子，演技比我还好。
王大富听得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他放下核桃，走过来拍了拍林风的肩膀。
“好！好样的！”
“现在的年轻人，要是都像你这么有觉悟，国家早就富强了！”
“不像有些人......”
他斜眼瞥了我一下，阴阳怪气。
“干了几年，就知道要福利，要加班费，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我假装没听见，低头整理离职交接表。
林风立刻接话：
“王总您放心！我最恨那种混日子的！”
“在我看来，996是福报，007那是老板对我的器重！”
“以后公司的灯，我来关！公司的门，我来锁！”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王大富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忽悠的傻子。
“行！就你了！”
“行政经理这个位置，蒋宁走了，你顶上！”
“虽然你没经验，但我看好你的态度！”
“试用期三个月，没底薪，业务提成给你开......五个点！”
五个点。
打发叫花子呢。
但这正是林风想要的。
没有底薪，就意味着劳动合同的不规范。
不给社保，就意味着违法的开始。
林风一脸感激涕零，双手握住王大富的手，用力摇晃。
“谢谢王总！谢谢王总！”
“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对了王总，合同......”
王大富脸色一僵。
“哎呀，小林啊，咱们是兄弟，谈合同多见外？”
“再说了，你现在还没给公司创造价值，签合同还要交社保，公司压力也大。”
“这样，咱们先口头约定，等你做出了成绩，我给你期权！给你股份！”
画大饼。
这是王大富的拿手好戏。
以前那些员工，就是被这些大饼噎死的。
林风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王总说得对！我还没贡献呢，怎么能给公司增加负担！”
“合同不急！社保我也不要！我自己有新农合！”
“咱们先干事！后分钱！”
王大富笑得嘴都裂到耳根了。
他转头看向我，一脸嫌弃。
“看见没有？这就叫格局！”
“蒋宁，你赶紧交接，别耽误小林工作。”
“对了，这个月的工资，因为你突然离职，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扣一半。”
我捏着交接表的手指微微发白。
扣一半？
这是赤裸裸的抢劫。
我想发火，想拍桌子骂他祖宗十八代。
但看到林风在王大富身后，冲我眨了眨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一丝残忍。
我忍住了。
这一半工资，就当是给王大富烧的纸钱。
“好的王总，没问题。”
我签好字，把工牌放在桌上。
“祝公司......蒸蒸日上。”
我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全公司的同事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只有HR李姐，那个王大富的忠实狗腿子，站在门口冷嘲热讽。
“哟，蒋宁，这就走啦？”
“以后找工作可长点心，别太计较那点钱。”
“你看人家小林，这才是未来。”
我看着李姐那张涂得像猴屁股一样的脸，笑了笑。
“是啊，李姐。”
“小林确实是未来。”
“希望你们能接得住这个未来。”
我抱着纸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王大富的狂笑声。
那是他最后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