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23:20:27

夜里。

沈长妤伏案灯下,手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一条时间线,试图理顺眼下面临的情况。

阿蛮捧着茶盏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不懂公主在做什么。

但,她看见公主写下萧灼二字,在名字上浓重的画了一个圈。

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话别问吧,不用憋着。”沈长妤道。

阿蛮惊讶了:“殿下,您怎么知道奴婢有话想说?”

“别废话,问吧。”沈长妤轻笑。

她与阿蛮从小一起长大,她比谁都了解这丫头。

这丫头对她忠心耿耿,替她挡过刀,吞过毒,还搭上了命。

“您真的要嫁萧将军?”阿蛮面露忧色,惴惴道,“萧将军恶名在外,听说他残暴的很,决水灌城水淹北朔十万军民,收复十一座城池的时候沿路筑京观,并且听说他还喜欢活人祭旗,动不动就要掀人头盖骨做酒杯……”

阿蛮越说越害怕,忍不住瑟瑟发抖。

公主过去,岂不等于羊入虎口?

沈长妤莞尔:“你怕什么?是怕他杀了我祭旗,还是怕他掀了我的头盖骨做酒杯?”

“这……奴婢不知道。”

“别信那些传闻,待来日你随我出降去了凉州,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便知。”

阿蛮战战兢兢:“遵命。”

这一夜,沈长妤睡得很沉,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被一道刺耳难听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便见阿蛮捧着熏过香的崭新衣衫进来。

“殿下,宫里来人了催您去接旨。”阿蛮挽住她递过来的手腕,将她扶起。

“来人可是杨内侍?”她问。

“是。”

“让他等着。”

“明白。那奴婢先伺候您梳洗。”

……

一炷香后。

杨内侍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隔着门再次催促:“长公主殿下,陛下和温录尚书事还在等老奴回宫复旨。”

门咣当一声开了。

沈长妤一脚跨出:“宣吧。”

圣旨的内容无非就是赐婚,之后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封赏。

沈长妤接过赏单,目光在上细细寻找。

“殿下,老奴急着去复命,还请……”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沈长妤蹙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赏单之上。

杨内侍不敢再吭声,只能揣起双手,耐着性子等。

“就这些?”沈长妤看完了封赏,眉稍一挑,抬手就把赏单砸了过去:“打发叫花子?我要的东西呢?”

杨内侍眉心一阵猛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故作遗忘之态:“哎呦,瞧老奴这记性!有有有,来人,快把舆图拿来!”

随即,身旁的小太监双手奉上了舆图。

沈长妤打开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圈了个小小的红圈。

云泽郡?

沈长妤眉梢蹙起,隐隐透出几分风雷之势:“这是录尚书事的意思吧?”

“这……老奴不知。”

沈长妤唇角微弯,冷声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他嫁去凉州吧,恕我不能奉诏。”

“哎呦,长公主殿下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我要青州。”沈长妤拔下金簪,在舆图上狠狠戳出了个洞,“我乃一国长公主,就这么些寒酸的嫁妆岂不是让人笑话?凉州那虎狼之地,谁去了不得脱层皮?”

“那……奴再回去问一问。”杨内侍忙答道。

“阿蛮,取纸笔。”沈长妤高声吩咐,“待我写个礼单出来,让杨内侍带回去复命。”

片刻,阿蛮取来了纸笔。

沈长妤执笔,在宣纸上一通酣畅淋漓的挥洒之后,吹了吹纸上未干的残墨:“就这些了。”

杨内侍哆哆嗦嗦地拿起那叠纸,就……就这些?

你怎么不把国库都写进你的嫁妆清单里去呢?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沈长妤慢悠悠的将金簪重新插回乌黑的发髻之上:“去吧,若是没有我想要的答案,杨内侍便不必再来了。”

杨内侍:“这……奴明白。”

赐婚的诏书和赏单都未送出去,回去了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今日里在公主府又受了番冷眼,他窝了一肚子的火。

当着公主的面不敢撒气,转过身来,忍不住低声暗骂。

“毒,真是毒!别看她现在作的欢,真要是嫁去凉州萧家,看她还能笑得出来吗?也不问问那萧灼是什么人!她昭阳嫁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不剩骨头渣了!定叫她有去无回了,呸!”

往日他的碎碎念,也仅限于自己听到。

巧了,恰巧沈长妤耳力极好,今日又有风吹过,便将那话语传入了她的耳朵。

“阿蛮,取我长弓。”沈长妤吩咐。

一路上,杨内侍低着头,小声骂骂咧咧。

突然间,听得“咻”地一声响,脑袋上一凉,冠帽不见了,发髻散乱,在风中狂舞。

“帽子……我的帽子……”他捂着脑袋四处寻找。

“令公!”随行的小内侍抬手一指。

只见一支翎羽箭将他的冠帽钉在了不远处的柳树之上。

“阉竖,我会不会被吃的渣都不剩不清楚!但是,今天你定来是有来无回了!”沈长妤扬声喝道。

杨内侍吓得脸色苍白,遥遥噗通跪地,忙不迭叩头:“殿下饶命,奴该死,还请殿下饶了奴的狗命吧。”

沈长妤嘴角一勾,松手,箭矢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杨内侍身子一阵瘫软,胯间一热,尿水涌出,瞬间地上洇湿了一片。

沈长妤收起长弓:“哼,滚吧!”

三日后。

少帝下旨赐婚,将昭阳长公主赐婚许配给镇北大将军萧灼。

圣旨连同昭阳公主的画像,六百里加急送往边塞凉州。

凉州,大将军府。

江南的六月正值潮湿闷热的梅雨时节,而西北则是炎旱积时,金石铄流。

夜里,银河高悬,星斗璀璨。干燥的夜风吹过巷道,带来黄土微尘的气息。

老将军萧睦亲率阖府上下,立于镇北大将军府门外,翘首迎接即将凯旋归来的儿子。

不久,沉稳的马蹄声传来,一支队伍出现在了巷道的尽头,为首那人一身玄甲,身姿挺拔如朕松。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面容越来越清晰了起来,乌眉入鬓,长眸清冽,一股不怒自危的气势隐隐而来。

行至府门前,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父亲,天炎热,不必在此等候。”他一抱拳,单膝跪拜父亲,却被一双手粗糙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

老将军满脸喜色:“这一仗打了两月有余,吾儿辛苦了!归来便好!归来便好!”

萧灼起身,目光扫过叔伯兄弟,微微颔首打过招呼,最终望向了母亲容氏。

“天热,我给灼儿准备了凉茶。”她笑着转向立于身侧的容杳道,“去给你表兄斟茶。”

容杳刚要端着茶盏过去,就被萧灼拒绝了。

“母亲、杳娘,茶就不必喝了。”萧灼谢过二人的关心,回头对贺岩山道,“连日来,你们也辛苦了,快些回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谢主公!”贺岩山率诸将拜别离开。

萧灼的目光方才又转向了父亲问道:“宫中可有圣旨抵达?”

“有。”萧睦道,“你走后不久圣旨便抵达了,陛下同意赐婚,这段时间一切都由咨议参军顾翊和主簿谢遇操持。”

“谢父亲,我这便去瞧一瞧。”萧灼说完便丢下众人阔步前往军咨府同幕僚议事。

“哎,灼儿。”容夫人见儿子只顾着圣旨,无暇顾及其他,忙唤了他一声,“忙完了到母亲这里来一趟,母亲有话要同你说。”

萧灼大抵也猜到是什么事了,淡淡应了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