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炉子旁，谢庭舟的思绪翻涌。
事实上，谢庭舟并算不上喜欢林栀宁，只是为了报恩才和她在一起，他原本设想的是相敬如宾，供她读书，看她展翅高飞，也算全了恩义。
然而，那晚发生意外后，看着林栀宁那屈辱、冰冷、满是恨意的眼神，他内心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自那以后，谢庭舟便下定决心，无论她如何憎恶他、冷淡他，他都必须负责到底，照顾她一辈子。
这是他犯下的错，他认。
今天他本来在训练场带队集训，尘土飞扬，喊声震天，结果突然接到母亲孙曼华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林栀宁怀孕了。
他握着话筒，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那一瞬间，他是有几分隐秘的喜悦的，甚至已经想到未来的生活。
结果当他急切驱车赶到医院时，听到的却是她要打掉孩子的消息，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自嘲，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一个连他本人都无比厌恶的人，会愿意留下他的孩子？
炉火在他沉默的拨弄下，燃烧得更旺了些。
林栀宁睁开眼睛时，还有些恍惚。
意识回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个穿着军绿色绒衣、背脊挺阔的高大背影。
他坐在一个小小的矮脚板凳上，几乎有些委屈了他那双长腿，正微微俯身，沉默地拨弄着炉膛里的煤块。
林栀宁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软糯，无意识地唤道：“谢庭舟……”
谢庭舟听到声音回过头，正好看见林栀宁拥着被子坐起来，像只慵懒的猫咪般，伸了个懒腰，还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醒了？”
林栀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由衷地赞叹：“嗯。你家这炕烧得也太暖和了，把人骨头里的寒气都驱散了，没忍住就睡着了。”
她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身下滚烫的炕席，一脸满足。
这下轮到谢庭舟沉默了。
他看着她脸上毫不作伪的惬意，想起之前她因为嫌弃睡炕“土气”、“燥热”、“硌得慌”，为此闹过好几次，想要谢庭舟买张新床回来。
半晌，他才慢慢吐出一句话：“你以前是说最讨厌睡炕吗？嫌硌得慌。”
林栀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尴尬地“哈哈”一笑，试图蒙混过关：“以前是我不懂事，身在福中不知福嘛！这大冷天的，还是炕上最舒服实在！”
谢庭舟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和生硬的解释，眸色深了深，最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转而说道：“起床吃饭吧。”
“好。”林栀宁应着，掀开被子从炕上下来。
双脚一沾地，离开了那温暖源，一股凉意立刻从脚底板窜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果然，还是炕上舒服呀！
林栀宁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决定找件厚衣服披上。
她走到屋里那个老式的木质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的衣服挂得还算整齐，大多是素色的，米白、浅灰、藏蓝，款式简单但剪裁和料子都能看出不俗，原主的审美和讲究可见一斑。
她扫了一眼，整个衣柜里都是女式衣物，不见一丝谢庭舟的痕迹，想来他的东西大概在别处。
林栀宁随手拿了件厚实的深灰色羊毛开衫穿在外面，裹紧了才感觉暖和些，这才往外间的饭桌走去。
谢庭舟正背对着她，在桌前打开铝制饭盒。
盖子掀开，食物的热气混杂着香味飘散出来，是四个白面馒头，一盒冒着热气的白菜炖粉条，里面零星有几片五花肉，还有一盒应该是土豆丝。
在这年代，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伙食了，林栀宁虽然嘴挑，但是这种情况下，她对这样的伙食还是挺满意的，有肉就行，她爱吃肉。
林栀宁闻见饭菜的香味，空荡荡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脸上微微一热，也顾不上不好意思，迫不及待地走到桌边坐下。
她先是拿起一个馒头，入手感觉到馒头已经不那么热乎了，带着凉意，表皮也有些发硬。
但她饿得狠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手拿起筷子，另一只手拿着馒头就咬了一大口。
这一口下去，凉掉的馒头有些韧，需要费力咀嚼，而且干巴巴的，咽下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噎得慌，她赶紧端起旁边那杯应该是谢庭舟给她倒好的温水，灌了一大口才顺下去。
看着林栀宁吃馒头费劲的样子，谢庭舟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去晚了，食堂没有米饭了，家里的米票也刚好用完，没来得及买。我明天一早就去供应站看看。”
要是换做原主，听到吃不到米饭，恐怕又要发一顿脾气。
没想到，林栀宁只是就着水把嘴里那口馒头咽下去，摆了摆手，语气甚至带着点轻松：“没事没事，馒头也挺好的，顶饱。”
她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看起来油润润的五花肉，准备犒劳自己饿扁的肚子，她其实还挺喜欢吃这种炖得软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然而，那块肥肉刚送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一股突如其来的、难以言喻的油腻感直冲喉咙。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脸色瞬间一变，猛地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但眉头已经紧紧皱起，眼角也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谢庭舟立马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放下筷子，沉声问：“你怎么了？”
林栀宁艰难地压下那股恶心感，带着哭腔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有点反胃，难受……我是不是生病了？”
谢庭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林栀宁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沉默了片刻，才用带着几分不确定的低沉嗓音说道：“会不会是因为怀孕了？”
听到谢庭舟的话，林栀宁摸上自己的肚子，对啊，她怀孕了，这难道就是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