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灰尘和血腥气混合的霉味,吸进肺里,带着沉甸甸的凉。林霖蜷在墙角,把自己缩得很小,几乎要嵌进冰冷的墙壁里去。胃里那把钝刀又开始一下下地绞,冷汗浸透了身上那件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T恤,黏腻地贴着他嶙峋的脊背。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铁锈味,他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滴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门外脚步声杂乱地逼近,铁锁哐当作响。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刺得他闭上眼。
“贱种!还当自己是少爷要八抬大轿来请吗?”继母尖利的声音刮擦着耳膜,“赶紧滚出来!赵家的人到了,别摆出这副死样子给我们林家丢脸!”
林父的身影堵在门口,遮住了大半光线,阴影沉甸甸地压下来。他看着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还在微微发抖的儿子,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厌弃和不耐烦:“听见没有?能替林家抵债,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福气?林霖想笑,嘴角刚一动,更多的血沫就呛咳出来,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试图撑起身体,但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了重装过,每一处都在尖叫抗议。昨晚那顿暴打留下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里重新苏醒,火辣辣地疼。
两个佣人粗鲁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几乎是将他拖出了小黑屋。久违的天光刺得他双眼生疼。
院子里,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着,像一头蛰伏的兽。车门旁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人。
林父最后一步跨到他面前,压低了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警告,像毒蛇吐信:“记清楚了,你骨头缝里流的还是林家的血!去了赵家,安分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否则,有你好看!”
林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没说话,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反抗的力气,早在无数次徒劳的挣扎和昨夜几乎致命的殴打中耗尽了。
他没什么可带的。一个旧得脱线的帆布包,里面塞着几件洗得发白、边角磨损得厉害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小瓶最便宜的胃药,已经见了底。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被推搡着塞进车里。车窗外的林家宅院飞快地向后掠去,那个他活了十八年、却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暖的地方,最终缩成一个模糊冰冷的小点,彻底消失。
车内空气冰冷,带着一种陌生的、昂贵的皮革和香氛味道。他僵坐在后排,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弄脏了什么。胃部的绞痛持续不断,冷汗一层层地冒,他只能用手臂更紧地抵住腹部,咬紧牙关忍着。
车子驶入一扇巨大的铁艺门,穿过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园林,最终停在一栋气势恢宏得如同城堡般的别墅前。鎏金的大门打开,里面的奢华和空旷同时扑面而来,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出穹顶巨大的水晶吊灯,也倒映出他此刻狼狈渺小的身影。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神情一丝不苟的男人引着他往里走。脚步声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客厅中央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赵楚葛。财经杂志和豪门传闻里永远的主角。赵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年纪轻轻,手段却以狠戾闻名。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务。林霖甚至不敢仔细去看他的模样,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笼罩下来,让他几乎窒息。
保镖上前,低声对赵楚葛说了几句。
赵楚葛抬起头。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锐利的眼睛,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在他身上扫过。从沾着灰尘和血渍的旧帆布包,到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最后落在他还在不自觉轻微颤抖、努力站直的身体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纯粹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和价值。
林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掐进掌心。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赵楚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漠然:“安分守己。别死在我这儿就行。”
说完,他便重新低下头去看他的手机,仿佛眼前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悬到极致的心猛地坠了下去,却不是轻松,而是落进一片更深的冰窖里。林霖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情绪。
管家示意他跟上,引着他走上宽阔的旋转楼梯,穿过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位于最偏僻角落的房门前。
“这就是你的房间。没有吩咐,不要随意走动。”管家语气平淡地交代完,转身离开。
房间很干净,甚至称得上雅致,有独立的卫生间。但和楼下以及这一路经过的那些奢华空间相比,这里简单得像酒店的标间,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但对林霖来说,这已经足够好,好到不真实。至少,这里没有随时会落下的拳脚,没有刻薄的咒骂。
他把那只寒酸的帆布包放在角落的地上,甚至不敢放在光洁的桌面上。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抖着手拿出那瓶空了的胃药,拧开盖子,倒了半天,只倒出一点褐色的药粉屑。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一波波永无止境的钝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稍微缓解了一点,变成了持续的、磨人的隐痛。喉咙干得发紧,他需要一杯热水。
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极其缓慢地挪出房间。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两壁悬挂的抽象画色彩压抑,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
他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摸索,只想找到厨房或者有饮用水的地方。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滑倒的时候,前面不远处一扇虚掩的门里传来了压低的谈话声,夹杂着“……林家……这次并购……”的字眼。
是赵楚葛在和别人谈事情。
林霖猛地顿住脚步,心脏骤缩,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把自己藏回那个偏僻的角落。
可是已经晚了。
虚掩的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
赵楚葛站在那里,似乎正要送客,一抬眸,恰好撞见走廊尽头那个扶着墙、脸色惨白得像纸、身子摇摇欲坠的少年。
四目相对。
林霖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楚地看到了骤然凝聚的冰冷风暴,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被打扰后的厌烦。
走廊尽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霖扶着冰冷墙壁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墙纸细微的纹理里。胃部的绞痛在那一瞬间被更大的恐慌覆盖,他清晰地看见赵楚葛眼中掠过的那丝被打扰后的阴鸷。
赵楚葛身后的客人也看到了他,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和讶异,但很快便收敛,识趣地低声告辞:“赵总,那我们先按刚才谈的推进,细节部分我再发邮件给您确认。”
赵楚葛几不可察地颔首,视线却仍钉在林霖身上,像冰冷的探针。
客人带着助理匆匆离开,厚地毯吸走了他们的脚步声,走廊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林霖垂下眼睫,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降低存在感。他甚至不敢呼吸太重,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股奢华香料和消毒水混合的、属于这里的陌生味道,让他阵阵发晕。
“我……”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想……找点水。”
赵楚葛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林霖几乎要站不稳。他穿着昨天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站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悬挂着抽象派油画的走廊里,像一个误入异次元的、格格不入的污点。
几秒钟后,赵楚葛似乎失去了兴趣,或者觉得不值得为这点小事浪费情绪。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书房内,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完全关严,留下一条缝隙,透出里面温暖的灯光。
但那缝隙,比完全紧闭的门更让人心慌。
林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找水的念头早已被吓退,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到那个偏僻的客房,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这时,之前那个一丝不苟的管家不知从哪里无声地出现,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没有温度的表情:“林先生,您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您的房间以及一楼餐厅用餐时间。需要什么,可以按铃呼叫佣人。请不要在主人区域随意走动。”
“对、对不起,”林霖脸色更白了一分,低声道歉,“我不知道……”
管家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微微侧身:“我带你回房间。需要喝水的话,我会让人送上去。”
“不用了……谢谢,我不渴了。”林霖立刻摇头,几乎是逃离般跟着管家往回走。
回到那间冰冷的客房,门一关上,他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心脏跳得又急又乱。胃里的钝痛因为刚才的紧张和惊吓,再次嚣张起来。他滑坐到地上,额头顶着膝盖,冷汗涔涔。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一个年轻的女佣端着一杯温水和一小碟看起来就很软糯的点心站在门口,语气礼貌却疏离:“林先生,管家吩咐送来的。”
林霖愣了一下,接过水杯。温热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谢谢……”他低声说。
女佣放下点心,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看着那杯水和精致的点心,没有动。这不是善意,只是规矩,是赵家不至于让一个“物品”在眼前饿死渴死的最低程度的“管理”。他喝了一小口水,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疼痛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但对胃部的绞痛效果甚微。
那碟点心,他最终没有碰。不是因为骨气,而是长久的警惕和寄人篱下养成的习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免得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这一夜,他蜷在虽然柔软却冰冷陌生的床上,睡得极不安稳。伤口在隐隐作痛,胃里像揣着一块冰,又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冷热交替。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砾石路面的声音,都能让他惊醒,心脏狂跳半天才能慢慢平复。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生物钟就让他睁开了眼。即使浑身酸痛,胃里依旧不舒服,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在林家养成的习惯像刻在骨头里——他必须最早起床,准备一家的早餐,打扫卫生,稍有怠慢,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虽然赵楚葛说了“安分守己”,但他不确定这里的“安分”包不包括像个客人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凭着模糊的记忆摸索到楼下。巨大的豪宅静悄悄的,窗帘都拉着,只有壁灯散发着昏暗的光。他找到厨房,比林家整个客厅都大,设备崭新锃亮,闪着金属的冷光。
他站在中央,有些无措。这里不需要他做饭,他甚至不知道米面油盐放在哪里。
一个早起的厨娘穿着洁白的制服进来,看到他,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想帮忙做早餐……”林霖低声说。
厨娘皱皱眉:“不用,这里不需要你动手。出去吧,别添乱。”
林霖被她毫不客气的语气刺了一下,默默低下头,退出厨房。他站在空旷的餐厅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后,他找到一块抹布,开始擦拭那些本就光洁如新的巨大餐桌椅,动作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佣人们陆续开始忙碌,准备主人的早餐,布置餐厅。没有人搭理他,偶尔投来的目光都带着好奇、评估,或者干脆是无视。他像一抹透明的幽灵,在这个井然有序的空间里笨拙地移动,试图找到一点自己存在的价值,或者说,避免被厌弃的理由。
早餐时间到了。
赵楚葛从楼上下来,换了剪裁合体的西装,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冷冽强大的气场。他看到正在擦拭酒柜的林霖,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林霖立刻停下动作,站直身体,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等待发落。
但赵楚葛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径直走向餐桌。管家为他拉开主位的椅子。
早餐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被一样样端上来。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食物的香气。
林霖远远地站着,胃里因为饥饿和疾病绞得更厉害,喉咙不断吞咽着口水,却不敢靠近分毫。他知道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赵楚葛用餐的动作优雅而迅速,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他很快吃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经过林霖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冰冷没有起伏的话,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别做多余的事。碍眼。”
林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等赵楚葛离开,管家才走过来,语气平淡无波:“林先生,你的早餐在那里。”他指了指厨房旁边的一个小偏厅。
那里放着一份简单的早餐: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一碟小菜。和刚才赵楚葛享用的相比,天差地别,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正常的食物。
他沉默地走过去,坐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粥是温的,馒头是软的。他吃得很慢,胃部因为食物的涌入反而开始更剧烈地抗溢,一阵阵恶心往上涌。他强忍着,把所有食物都吃完,一点不剩。
吃完后,他主动收拾了碗筷,送回厨房。佣人接过,看也没看他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类似的模式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类似的模式。
他像个隐形人,待在那个最偏的客房里。每天按时去吃那三顿为他单独准备的、简单却足以果腹的饭。他不敢再随意走动,生怕又“碍眼”。赵楚葛似乎很忙,早出晚归,偶尔在家,也多半在书房或者会客,林霖再没正面遇到过她。
胃药早就吃完了。断药的头两天,还能勉强忍受,但那疼痛和不适是累积的。他开始更加吃不下东西,经常吃着吃着就冲回房间的卫生间干呕,吐出来的大多是酸水。脸色也越来越差,偶尔照镜子,都被自己苍白中泛着青灰的脸色吓到。
他试着向送饭的佣人打听附近哪里有药店,或者能不能帮他买点最便宜的胃药,钱他可以想办法……虽然他现在身无分文。
佣人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生病了?要跟管家说,我们不能私自做主。”
他不敢去找管家。那天管家冰冷的眼神和“不要添乱”的警告犹在耳边。
于是他只能忍着。白天尽量保持清醒,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拿着之前藏起来的一小截铅笔头,在废纸的背面胡乱画些东西分散注意力。晚上则常常被剧痛折磨得无法入睡,蜷缩在床上,牙齿死死咬着被角,冷汗浸透了一次又一次的睡衣。
痛苦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望着窗外逐渐凋零的秋景,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困在了这个冰冷华丽的笼子里,正在一点点无声无息地腐烂。
这天下午,疼痛来得格外凶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胃里拉扯搅动。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发抖,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微弱却固执地冒出来。他会死在这里的。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角落,像一只蝼蚁。
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房间。他得去找点药,哪怕只是几片最普通的止痛片也好。他知道佣人的休息室或者工作间里通常会备有一些常用药。
走廊很长,空无一人。厚厚的地毯吸走了他虚浮的脚步声,也吸走了所有的生机。他走得极其艰难,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好不容易摸到记忆中专供佣人使用的一个小偏厅附近,他却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似乎提到了“林家”。
“……那边又传来消息,说让那位安分点,别忘了自己是谁……”
“啧,卖都卖了,还摆谱呢?”
“听说林家最近日子不好过,好几个项目都被我们赵总截胡了,急得跳脚呢,估计还想从他身上捞点好处吧……”
“一个弃子,能有什么用?赵总明显懒得搭理……”
声音断断续续。
林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几乎抽搐。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却感觉不到多少空气。
原来如此。
安分守己。别死在这儿。
不是收留,是圈禁。是警告他不要给赵楚葛添麻烦,也不要再和林家有任何瓜葛。他的存在,对两边而言,都是亟待处理的麻烦和耻辱。
巨大的绝望和自嘲像冰水一样兜头浇下,让他四肢百骸都冷得刺骨。
他失去了所有力气,也失去了去找药的勇气。找到了又怎么样?他连买药的钱都没有。
他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在走廊最阴暗的角落,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胃里的疼痛还在持续肆虐,啃噬着他的神经,但那种痛,似乎已经麻木了。
世界缩小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苦海,他漂浮其中,看不到一点光亮。
就在意识快要被疼痛和冰冷彻底吞没的时候,一阵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规律地敲击在厚重的地毯上,像踩在他的心跳节拍上。
他模糊地意识到,这个时间,这个方向……是赵楚葛回来了。
他想躲起来,想把自己藏进墙壁的缝隙里,但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脚步声在他附近停了下来。
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和高级古龙水味道的空气微微流动。
他能感觉到一道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蜷缩颤抖的背脊上,像实质一样压下来。
寂静在空旷的走廊里蔓延。
几秒钟后,或许更久,一个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烦躁: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