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一众瓦岗兄弟齐聚程咬金的房间，探望刚挨了三十军棍的程咬金。
程咬金趴在床上，后背和屁股一片血肉模糊，秦琼正小心翼翼给他上金疮药。
虽说秦琼的动作已经足够轻了，但是一碰到程咬金的伤口，还是让他疼得直吸凉气，哎哎呀呀不停喊疼。
本来以程咬金的人缘，一般情况下哪怕再挨多三十军棍，行刑的人也会看在往日里程咬金跟他们称兄道弟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绝不会下死手的。
可李密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让自己的亲兵亲自动手行刑。
这些亲兵只效忠李密一个人，可不会卖程咬金面子，忠实执行李密的意思，下手一个比一个重，三十军棍打下来，程咬金直接去了半条命。
想到自己明天还要被人抬着跟魏徵去出使隋营，程咬金就忍不住抱怨道：
“你们说魏参军也真是的，我都被打成这个鸟样了，他还坚持让我明天一早就跟他出发，这不是纯心折腾我老程，让隋军看我老程的笑话嘛！”
听到程咬金抱怨魏徵，正在给他上药的秦琼当即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顿时疼得程咬金一阵龇牙咧嘴，哇哇大叫，却听到秦琼没好气对他道：
“程黑炭，你良心被狗吃了，人家魏参军好心救你性命，你还在背后说他的不是。”
罗士信点了点头，接过秦琼的话头道：
“是呀，义贞，你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如果不是懋功和魏参军替你求情，魏公真有可能杀了你。
况且你也知道魏公这个人，你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露他的丑事，让他颜面扫地，他必然对你怀恨在心。
想来魏参军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急着催你明天就跟他出使隋营，让魏公即使想反悔杀你也找不到机会。
待你和魏公从隋营回来，说不定到时候魏公气也就消了，你才算躲过一劫。”
听完秦琼和罗士信的一唱一和，程咬金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魏徵，面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
但一想到连没打过几次交道的魏徵都在帮自己，自己为李密效力了这么久，他却要狠心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无名火起，当即破口大骂道：
“要我说呀，就李密最不是个东西，是他自己言而无信，克扣弟兄们的奖赏，老子不过看不下，想帮他们讨个公道。
李密这混蛋不仅死不认账，竟然还想杀老子灭口。
老子好歹也是堂堂八尺好汉，怎么偏就留给这种人效力呢！”
“程黑炭，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这种话能大声嚷嚷嘛！”
听到程咬金刚挨完三十军棍还在那里大声嚷嚷辱骂李密，嗓门还比谁都大，似乎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一般，秦琼不由面色大变，连忙出言厉声阻止程咬金往下说。
可程咬金却是越骂越起劲，只是还是给了秦琼面子，稍稍降低了一下嗓门：
“我老程哪里说错了，当初他派人劝降我们的时候，亏我们还觉得他是一号人物，或许将来能成大事，这才上了瓦岗。
可是现在呢，连我老程这种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都知道，想要做大事，一定要给下面的人一点好处，否则真打起来谁给你卖命！
现在他连区区十几箱金银珠宝都不舍得分给我们，要我们如何相信他将来会给我们荣华富贵。
这种人，哪怕将来真成了大事，说不定第一件事就是卸磨杀驴，杀功臣比谁都快！”
程咬金一番话说完，房间内的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因为程咬金话糙理不糙，如今李密的所作所为，确实寒了不少将士的心。
人心一旦寒了，就很难再挽回得回来了。
没了人心，又怎么可能成得了大事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仁基此时也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分明有几分悔意：
“是我看走了眼，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带你们投瓦岗。”
裴仁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大业十二年冬的大海寺之战中，隋军败给瓦岗军，号称大隋最后一个猛将的张须陀战死，其麾下三大猛将秦琼、罗士信和程咬金率千余残部撤退，投奔了据守虎牢关的裴仁基。
不久之后，李密率瓦岗军大举进攻虎牢关，裴仁基见强敌在前，为了鼓舞士气，便将府库中的军用物资全都赏赐给了士卒。
监军御史萧怀静得知此事，便不断搜罗裴仁基的过失上书朝廷弹劾他。
裴仁基对此深感不安，时刻忧虑自己会被朝廷问罪。
李密得知裴仁基进退两难的处境，便派人来劝降他。
裴仁基经过一番权衡，最终杀了萧怀静，率秦琼等人献虎牢关投降了李密。
如今看着程咬金的遭遇，见识到了李密的目光短浅和翻脸无情，裴仁基难免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看走了眼，错信了李密。
可程咬金却不这么看，连连摇头道：
“裴老将军你也别自责了，不是你一个人看走了眼，是我们大家当初都瞎了眼，没有认清李密的为人。
他连翟老大这样的恩人都能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听程咬金提到瓦岗原来的首领翟让，众人神情更为复杂。
想当初李密因为追随杨玄感造反，遭到了朝廷的通缉，不得不来瓦岗投奔翟让。
翟让看出了李密绝非池中之物，不仅对他委以重任，最后甚至听从其他人劝说，推举李密为瓦岗的新首领，自己则退居第二把交椅。
可没想到李密最终还是因为忌惮翟让在瓦岗军中的威望，借着宴请翟让的机会杀了他……
虽说杀了翟让之后，李密再无任何掣肘，从此独揽大权，却也因此寒了不少瓦岗将士的心。
虽然瓦岗军中没有谁因为翟让之死愤而起兵为翟让报仇，但裂痕一旦产生，便很难再修复得了了。
因此如今听程咬金提到翟让之死，房间内的众人自然一个个心中很不是滋味。
虽说单论本事翟让确实不如李密，但翟让为人豪爽，从不吝惜对下面弟兄的赏赐，因此深得人心。
与李密今日的所作所为一做对比，让他们不得不怀念起翟让的好来。
见其他人一个个默然不语，程咬金忍不住撇了撇嘴，抱怨秦琼道：
“要我说呀，叔宝，前两天你就不该拼死救他，就该让他死在骁果军手里算了。”
秦琼看了他一眼，随即长叹一口气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再不济，也是我们瓦岗军的首领，如果他真战死了，我们瓦岗军必然大败，到时候又有多少无辜的弟兄会因此战死沙场。
再说了，他要是没了，瓦岗也就散了，到时候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怕什么！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程咬金却是满脸的不在乎，哼哧哧道：
“反正自从翟老大被杀之后，瓦岗就不是原来的瓦岗，效忠李密这种人，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如果瓦岗真的没了，我们哥几个就另投他处，听说李渊的儿子李世民就不错，虽然年纪轻轻，但却礼贤下士，最重要的是赏罚分明，不会跟李密这样言而无信，十几箱金银珠宝都不舍得分给我们。”
“好了好了，你以后想投王世充也好，投李世民也罢，现在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你今晚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天跟魏参军一起出发吧。”
秦琼却不想再跟他瞎扯，直接让他一个人好好歇息，自己则招呼着其他人离开了。
待大家都走后，程咬金一个人也顿感无趣，没过多久便趴在床上呼呼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