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丞看着她,不语。
水晶灯光落进他眼里,碎冰般冷。
良久,他忽然向前迈了半步。
距离瞬间拉近,雪松香混着酒气将她笼罩,她甚至能看清他黑色领结上一道细微的缎光。
“林小姐。”他声音压得低,只两人可闻,“你的心跳,从刚才开始就很快。”
林砚呼吸一滞。
“医者不自医。”他嗓音沉缓,带着某种危险的探究,“需要我帮你听听脉吗?”
空气凝滞。
诊脉?
晏明丞应该是不会的。
林砚抬起眼,琥珀色眸子迎上他的注视,轻轻笑了。
“晏总,”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您是在调戏我吗?”
晏明丞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还是说,”林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握着酒杯的手上。
指节修长,腕骨突出,
“晏总近来睡眠不佳,肝火旺盛,需要我开一剂清心安神的方子?”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姿态从容,米白披肩随着微倾的动作滑下些许,露出浅绿裙衫柔软的褶皱。
晏明丞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有趣。
“那倒不必。”
他后退半步,距离拉开,恢复那副疏离模样。
“只是觉得林小姐有些眼熟。”
“可能我长了一张大众脸。”林砚微笑。
“大众脸?”晏明丞重复,目光在她脸上巡梭,最后停在她眼睛里,“林小姐谦虚了。”
他举了举杯,转身离开。
黑色西装背影挺直,步伐不疾不徐,融入光影交错的人潮。
林砚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手机震动,苏瑜消息跳出来:
【我刚看见晏明丞跟你说话了!什么情况?!】
林砚掐头去尾回复。
【林砚:他问我是不是大众脸。】
消息刚发出去,苏瑜的回复立刻弹了进来,满屏的疑惑几乎要溢出屏幕。
【苏瑜:???他眼睛是不是不好?】
林砚抬头,望向二楼。
晏明丞正倚在栏杆边,手里换了杯新酒,目光垂落,恰好与她对上。
狼尾发型下一张脸轮廓锋利,眉骨投下浅影,薄唇抿着,那身纯黑西装像夜,将他与周遭浮华隔开。
林砚别开视线,唇角极轻地抿了一下。
长得真令人犯罪。
——
晏明丞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指间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积了长长一截灰。
宋迟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额角有细微的汗。
“晏总,都查过了。”
“说。”晏明丞没回头。
“顶层走廊的监控,当晚十一点到凌晨四点,硬盘故障,记录全无。技术部检查过,是物理损坏,无法恢复。”
晏明丞将烟蒂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很重。
“宴会厅和电梯的监控呢?”
“所有可能接触您酒水人员的片段都调取了,重点排查了服务生和几位有过节的竞争对手安排的人。目前锁定三个有嫌疑的,但都证据不足,而且他们当晚都没有接近顶层的记录。”
“那杯酒的来源?”
“酒水统一供应,经手人多,很难追溯到具体某一杯。现场的残留物已经被清理了。”
宋迟声音低了下去。
“对方手脚很干净。”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干净。
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幽灵行动。
晏明丞转过身,眼底是压着的风暴。“那根头发呢?”
宋迟喉结滚动了一下:“DNA比对没有结果。数据库里找不到匹配项。头发本身很干净,没有染烫,发质极好,但除了证明其主人身体健康、营养状况优良外,没有指向性信息。”
“继续查。”
晏明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宋迟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所有近期,尤其是那段时间前后,接触过我的女人。范围可以放大。”
“对了,在医院的也查一查。”
“是。”
宋迟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晏明丞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只安静地躺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那根长长的黑发盘绕着。
——
三天后,宋迟发来详细的茶会时间和地址。
地点是顾夫人在三七市的一处雅院。
林砚提前二十分钟到。
她身着米白色无领长款毛呢大衣,配同色系阔腿长裤,一根细黑腰带收出纤细腰线,脚下深棕尖头短靴利落干净。
长发低盘成髻,颈间一条极细的银链闪着微光,耳畔缀着小小的珍珠耳钉,一身装扮简约而优雅。
佣人引她穿过回廊。
院子里的竹子依旧苍翠,几株高大的银杏已染上灿金。
落叶在石板径上零星点缀,透着萧疏的秋意。
茶室门敞着,巨大的落地窗将庭院秋景框成流动的画卷。
一张厚重的原木茶桌居于中央,顾夫人正坐在窗边插花。
她穿了一件雾青色羊绒长大衣,领口微立,腕上翡翠镯浓绿如水。闻声抬头,温婉一笑:
“林小姐来了,快进来坐。”
茶室里暖气足,熏着淡淡的檀香。
林砚脱下大衣,露出里面一身低调而讲究的针织穿搭,在顾夫人对面坐下。
“夫人今天气色好多了。”
“用了你的方子,这两天确实睡得好些。”顾夫人递过一杯刚沏的茶,“明丞说他去接你,怎么自己来了?”
“不敢麻烦晏总。”林砚接过茶杯,指尖莹白,与瓷色几乎融在一起,“我离得不远,自己过来方便。”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晏明丞走进茶室。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灰色长大衣,身形挺拔,眉眼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看见林砚,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妈。”他叫了声,目光落在林砚脸上,“林小姐。”
“晏总。”林砚颔首,脖颈修长的线条没入高领针织衫中。
晏明丞将手中纸袋放在桌上:“您要的燕窝。”
“放那儿吧。”顾夫人笑笑,“正好,林小姐刚到。你们年轻人聊,我去看看点心。”
她起身离开,茶室门轻轻合上。
空气骤然安静,只余煮水壶轻微的咕嘟声。
林砚捧着茶杯,热气氤氲。
她能感觉到晏明丞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像在审视,又像在打量。
“林小姐很守时。”晏明丞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应该的。”
茶室暖光裹着檀香,漫过林砚瓷白的面颊。
她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琥珀色瞳仁被水汽笼着,漾开细碎的光。
“还好。”
晏明丞喝了口茶,没接话。
他目光掠过她束起的发髻、细银链。
最后落在她握着茶杯的手上,指尖微微用力,透出某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半晌,他才开口:
“药圃的项目书,我看过了。”
林砚指尖微紧:“晏总觉得如何?”
晏明丞放下茶杯,
“方案不错。”
“但润禾的供应链门槛很高。林氏药圃的规模,目前还达不到标准。”
林砚迎上他的目光。
“所以需要投资。”
“晏总如果感兴趣,我们可以详谈。”
晏明丞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
黑色毛衣勾勒出宽肩线条,他眼神深得像潭。
“投资可以。”他语速放缓,字字清晰,“但我需要知道,林小姐为什么非要进润禾。”
林砚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润禾是国内顶尖的私立医院体系,能进入它的供应链,对任何药企都是最好的背书。这个理由不够吗?”
“够。”晏明丞点头,“但不够特别。”
林砚放下茶杯,瓷器碰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的,直直看进他眼里。
“晏总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我接近顾夫人,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