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31 06:18:00

灰白色的、夹杂着冰碴与硫磺火星的浓烟,如同一条扭曲的毒蛇,在狭窄的巷弄中缓缓蠕动、扩散,将张胖子三人凄厉的咳嗽、惊惧的咒骂,以及新赶来者(似乎是两个被动静吸引来的巡夜杂役)困惑的喝问,统统吞没进去。

苏渊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他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终于挣脱捕兽夹的伤兽,凭着求生的本能和最后一点意志力,朝着垃圾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左臂每一次摆动,都带来椎心刺骨的剧痛和更加清晰的麻木感,仿佛那截肢体已经彻底死去,只剩一根筋勉强连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重叠,耳中的嗡鸣几乎盖过了身后渐远的嘈杂。

不能倒!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更尖锐的痛楚刺激即将涣散的意识,拐进一条更加偏僻、堆满腐烂菜叶和破瓦罐的小径,然后冲进了那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踉跄着扑向自己早上搭建的那个荆棘掩体。

几乎是摔进去的。干枯的荆棘刮破了本就破烂的麻衣和皮肤,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蜷缩在冰冷的凹坑底部,剧烈地喘息、咳嗽,直到咳出带着黑红色血丝的痰沫。

过了好一阵,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才渐渐平复,耳中的嗡鸣也稍稍减弱。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垃圾场远处,隐隐还有骚动的人声传来,但并未向这边靠近。似乎,那场突如其来的“冰火浓烟”和随后可能引发的混乱(张胖子他们和巡夜者之间),暂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暂时安全了。但也只是暂时的。

他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坑壁,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左臂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渍甚至渗透了外面的麻衣袖子。伤口估计又崩裂了,而且可能因为刚才剧烈运动和那“阴阳冲突球”爆发的冰寒气息刺激,阴淤僵化似乎更严重了,整条手臂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触感冰凉僵硬,几乎完全无法弯曲。

右臂和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和淤青,但相比之下都是小问题。

最糟糕的是体力。刚才的亡命奔逃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腹中的饥饿感如同无数小虫在噬咬,眼前一阵阵发黑,虚弱感从四肢百骸渗透出来。

他需要食物,需要药物,需要休息。但这些东西,现在都遥不可及。

他看向系统面板。点数:5。商城列表依旧是那些对他当前困境帮助有限的基础物品。

绝境……似乎比之前更甚。至少之前还有个破石屋可以遮风挡雨,现在连个像样的藏身之所都没有,还暴露了更多“异常”,惹来了更紧迫的追捕。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现状。

优势(如果这能算优势的话):

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暂时转移了追兵的注意力。

对“阴阳煞核”的被动影响和“阴阳冲突物”的制造有了初步(且危险)的经验。

还剩一颗阴髓浆果(虽然不敢轻易再服)。

对杂役区边缘地形相对熟悉。

系统还在,虽然点数少得可怜。

劣势:

身体重伤,左臂近乎半废,体力透支,饥饿。

暴露了拥有“古怪物品”和可能从矿洞带了“东西”出来的事实,引来了张胖子和刘师兄(背后是李慕风)更坚决的搜捕。

失去了固定住所,缺乏食物、饮水和药品来源。

体内“阴阳煞核”隐患未除,且可能因为频繁刺激和身体恶化而变得更加不稳定。

几乎孤立无援。

他需要破局点。这个点,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只能从现有的、哪怕最微弱的“优势”中去找。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以及更远处,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而庞大的膳堂轮廓。

火……混乱……众人的不满……王管事的克扣……张胖子的跋扈……刘师兄的逼迫……

一个更大胆、也更危险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再次缠绕上他的心头。

如果,昨晚和今晨的混乱只是火星,那么,他需要一阵风,将这火星吹成燎原之势。不需要他自己去点燃每一处,只需要……提供一个“火种”,一个“理由”,让那些早已积压的怨气和冲突,自行爆发出来。

膳堂,无疑是杂役区怨气最集中、也最易燃的地方。

而“火种”……

他想起了怀里那包“驱虫粉(劣)”。刺鼻的气味,或许能吸引某些东西,或者……让人烦躁?

他想起了系统商城里的“灵嗅鼠的干粮”(虽然买不起)。如果有类似的东西,能吸引来某些麻烦的、但又不至于造成大规模伤亡的生物,比如……矿洞附近偶尔会溜达过来的、嗅觉灵敏且脾气暴躁的低阶妖化鼠群?或者垃圾场里那些适应了污浊环境、数量庞大的秽土甲虫?

如果能制造一场“鼠患”或“虫灾”,在膳堂或者储物区域爆发,再配合上王管事平日的克扣和张胖子等人的欺凌……

混乱,将不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追捕,而是席卷整个底层杂役区的动荡。届时,谁还有精力去仔细搜寻一个“重伤逃亡的废物”?宗门上层,或许也不得不出面过问,至少,会暂时压制一下王管事、张胖子这些人的气焰。

当然,风险巨大。一旦失控,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伤亡,他自己也可能被波及甚至暴露。而且,如何精准地引导“鼠患”或“虫灾”,是个难题。

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打破僵局、制造喘息之机的办法。

他需要实验,需要准备,也需要……一点运气。

首先,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处理左臂的伤势。

他看向那颗仅剩的阴髓浆果。犹豫再三,他还是将其取了出来。不能整颗吞服了,身体承受不住。或许……可以尝试外敷?

他小心地在浆果上咬开一个更小的口子,挤出几滴墨绿色的汁液,滴在左臂伤口附近的绷带上。冰寒刺骨的感觉瞬间透过绷带渗入皮肤,让伤口一阵剧烈抽搐,但也带来一丝诡异的“清凉”感,似乎略微缓解了那种阴寒淤积的沉滞。

有效,但依然治标不治本。

他忍着痛,将剩下的浆果用干净的破布小心包好,重新藏起。然后,他撕下一小条干净的绷带,蘸了点瓦罐里仅存的、相对干净的水(早已冰冷),润了润干裂起皮的嘴唇,又小心地清理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污垢。

做完这些,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再次靠回坑壁休息。

时间在伤痛、饥饿和昏沉的思绪中缓慢流逝。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垃圾场远处开始有零星的杂役出现,倾倒垃圾或寻找可能还有一丝价值的破烂。苏渊躲在荆棘掩体后,一动不动,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必须等到天黑,才能再次行动。

白天,他只能忍耐,并祈祷没有人会无聊到翻检这片最肮脏的垃圾堆。

饥饿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啃噬着他的胃和意志。他想起怀里那块咸菜疙瘩,拿出来,用牙齿一点点啃下坚硬的边角,混着唾液,艰难地咽下。咸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也带来一丝微弱的饱腹错觉。

他不敢多吃,要留着。

就这样,在极度的不适和煎熬中,他捱过了整个白天。期间,他几次听到远处传来喧哗和争执声,似乎是关于口粮的,还隐约有张胖子的怒骂和王管事的呵斥。看来,那场晨间的混乱,确实激化了一些矛盾。

这是个好迹象。

日头西斜,黄昏的余晖给肮脏的垃圾场镀上了一层暗金与污秽交织的诡异色彩。气温开始下降,左臂的阴冷感更加明显。

苏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从掩体缝隙中观察外面。倾倒垃圾的人早已散去,垃圾场重新被暮色和寂静笼罩。

是时候了。

他先从怀里取出那包“驱虫粉(劣)”。刺鼻的气味即使在封闭的掩体里也能闻到。他将纸包撕开一个小口,倒出大约三分之一的粉末,用另一小块破布包好,塞进袖口。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爬出掩体。经过一天的休息(如果这能叫休息),体力恢复了一点点,至少不至于立刻晕倒。左臂依旧沉重麻木,但似乎因为阴髓浆果汁液的外敷,阴寒淤积的扩散速度减缓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没有直接前往膳堂,而是先绕向垃圾场更深处、靠近荒僻灌木丛的边缘。他记得那里有一些鼠洞和甲虫经常出没的潮湿腐殖土。

找到一处鼠洞较多的土坡,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使用驱虫粉,而是先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果然,能看到一些新鲜的、细小的爪印和粪便。

他撕下一丁点咸菜疙瘩(心疼不已),碾碎,撒在几个鼠洞洞口附近。然后,他退开几步,躲在一块半埋的破木板后,耐心等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几只个头比普通老鼠稍大、毛色灰黑、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红光的妖化鼠,谨慎地从洞中探出头,翕动着鼻子,很快被咸菜碎屑的气味吸引,飞快地窜出来,争抢起来。

有效!

苏渊心中一喜。他等那几只老鼠吃得差不多,开始有更多老鼠被同类和气味吸引,从其他洞口钻出来时,才轻轻抖动手腕,将袖口里那包着驱虫粉末的小布包,朝着鼠群聚集的上风方向,轻轻一弹!

布包落地散开,刺鼻的粉末随风飘散,笼罩了那片区域。

正在争食的老鼠们顿时骚动起来!那刺鼻的气味显然让它们感到极度不适和烦躁!它们发出尖锐的“吱吱”声,不再理会剩下的咸菜屑,有的慌乱地原地打转,有的互相撕咬,还有几只则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开始朝着气味飘来的反方向——也就是垃圾场外围、杂役区居住区的方向——不安地窜动!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这些老鼠虽然烦躁,但数量有限,且本能地畏惧人类聚居地,未必敢真的冲击膳堂或储物区。

他需要更强烈的“吸引”,或者更明确的“驱赶”。

苏渊想了想,目光落在了自己左臂的绷带上。那里,渗透着暗红色的血渍,以及……阴髓浆果残留的、精纯阴寒的气息。对于这些生活在污浊阴寒环境中的低阶妖化生物来说,这种精纯的阴寒气息,或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同时也可能让它们更加狂躁?

他咬了咬牙,将左臂上浸血的绷带解下一小段,用右手拿着,走到另一处虫豸较多的潮湿腐土堆旁。

他将那截染血的绷带,小心翼翼地埋进腐土表层,只露出一小角。然后,他再次退开,远远观察。

起初,没有什么动静。但很快,一些米粒大小、甲壳黑亮、在暮色中行动迅速的秽土甲虫,开始从腐土各处钻出,朝着那截绷带聚集!它们似乎对那上面的血腥味和阴寒气息格外敏感,很快就密密麻麻地覆盖了那一小片区域,疯狂地啃噬、撕扯着绷带!

同时,远处那些被驱虫粉气味弄得烦躁不安的老鼠,似乎也隐隐感应到了这边更“诱人”的气息(或许是血腥混合阴寒),开始有零星几只朝着这边试探性地靠近。

成了!

虽然规模还不够大,但这证明了思路的可行性!用带有特定气息(血腥、阴寒)的物品作为“诱饵”,用刺激性气味(驱虫粉)作为“驱赶”或“引导”,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这些低阶妖化生物的行为!

他现在需要更多的“诱饵”,更强的“引导”,以及……一个合适的爆发地点和时间。

“诱饵”……他自己就是。他的血,他伤口残留的阴髓浆果气息。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会让他更加虚弱,也可能引来更危险的东西。

“引导”……驱虫粉只剩三分之二。或许,可以尝试混合一些其他有强烈气味的垃圾场废料?

爆发地点……最好是能直接影响到王管事利益、且容易引发骚乱的地方。比如,膳堂后方存放粮食(哪怕是劣质粗粮)的棚屋?或者,王管事自己住的那间相对“豪华”一点的砖石小屋附近?

时间……就在明天清晨,所有杂役聚集在膳堂外等待打饭的时候!

一个初步的行动框架,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再弄到一点食物,支撑自己完成计划。也需要更仔细地勘察一下膳堂周边的地形和守卫情况。

他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疯狂啃噬绷带的甲虫和远处躁动的鼠群,悄然后退,离开了这片区域。

夜色,完全降临。

苏渊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杂役区边缘的阴影中游走。他避开有灯光和人声的地方,专挑最黑暗、最肮脏的路径,慢慢向着膳堂区域迂回靠近。

路上,他捡到半块不知被谁丢弃的、已经发硬长毛的饼(或许是某个杂役实在吃不下去扔掉的),忍着恶心,将表面刮掉,吃掉里面勉强还能下咽的部分。又从一个废弃的水坑里,掬起浑浊的泥水,喝了几口,勉强压下了喉咙的干渴。

当他终于能够远远望见膳堂后那片棚屋的轮廓时,他伏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泔水桶后面,仔细观察。

棚屋区一片黑暗寂静,只有远处膳堂主体建筑还有微弱的灯光(可能是值夜的伙夫)。王管事住的那间砖石小屋,在棚屋区另一侧,隐约能看到窗口透出一点昏暗的光。

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那点灯光熄灭,周围彻底陷入沉睡般的寂静。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才开始行动。

他先摸到存放粮食的棚屋附近。门上有简单的木闩,但很旧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木闩拨开一条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里面果然堆着许多麻袋,散发着陈年谷物和霉变的气息。他摸黑解开一个麻袋,抓起一把里面的东西——粗糙、干硬、带着泥沙,果然是那种最劣质的粗粮。

他没有多拿,只抓了两小把,塞进怀里。然后,他找到堆放引火物(火硝、硫磺、干草)的角落,又悄悄取了一小撮硫磺粉和一点干燥的、容易引燃的碎草屑。

做完这些,他退了出来,将门闩恢复原状。

接着,他绕到王管事那间砖石小屋的后窗下。窗户关着,但缝隙很大。他屏息倾听,里面传来沉重的鼾声。

他蹲下身,在窗根下的泥土里,小心地挖了一个浅坑。然后,他将怀里那两小把劣质粗粮,以及那点硫磺粉和碎草屑,混合在一起,埋进浅坑,再用浮土轻轻盖住,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痕迹。

做完这些,他迅速离开,回到了垃圾场边缘自己的临时掩体。

一夜无话。

当东方再次泛起鱼肚白时,苏渊睁开了眼睛。经过一夜的休息(依然是半睡半醒),体力恢复了一些,但左臂的状况似乎更糟了,青紫色已经蔓延到了肩膀,整条手臂冰冷僵硬,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再不处理,这条手臂可能真的会彻底坏死,甚至危及生命。

今天,必须行动。

他将剩下的驱虫粉全部倒出来,与昨晚收集到的一点垃圾场特有的、散发着恶臭的腐殖土粉末混合在一起,用最后一块干净的破布包好。

然后,他将那截浸透了自己鲜血和阴髓浆果气息的旧绷带,小心地缠在右臂手肘内侧(尽量不影响活动)。

最后,他看了一眼怀里那颗仅剩的、用破布仔细包好的阴髓浆果,咬了咬牙,将其埋在掩体角落最深处。如果计划失败,他回不来,这东西或许会便宜了这里的虫鼠,但也比落在张胖子或刘师兄手里强。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混合着垃圾恶臭和清晨寒意的空气,钻出了掩体。

天色尚早,但杂役区已经有了动静。他混在最早一批起身、前往水渠打水或准备劳作的杂役人流中(尽量低着头,缩着受伤的左臂),朝着膳堂方向走去。

越靠近膳堂,人越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许多人脸上带着疲惫和不满,低声交谈着,话题无非是口粮太少、粥太稀、王管事心黑等等。

苏渊默默地排到了打饭队伍的末尾。他刻意站在下风处,并且稍稍远离人群核心。

他的目光,扫过膳堂门口满脸横肉、呵斥着众人的王管事,扫过正在队伍中段、同样一脸不耐、时不时用阴冷目光扫视人群的张胖子(他脸上似乎还有昨天被浓烟熏过的痕迹),也扫过那几个混在人群中、眼神警惕、明显是刘师兄手下的外门仆役。

很好,目标都在。

当队伍缓慢向前移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到口的食物(哪怕是猪食)上时,苏渊开始行动。

他先是不动声色地用右手,将藏在袖口里的、混合了驱虫粉和腐殖土粉末的布包,悄悄捏破一个小角,然后借着人群的拥挤和手臂的自然摆动,将里面刺鼻呛人的粉末,一点点、不易察觉地洒在脚下和身侧的地面上。

粉末随风飘散,混合在清晨潮湿的空气和人群的汗味中,并不十分明显,但那种独特的、令人不适的气味,还是让附近几个杂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挪开了一点。

苏渊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引起大的骚动,但潜移默化地制造烦躁和不安。

接着,他微微侧身,用身体挡住右手的小动作,将右臂手肘内侧缠着的那截染血绷带,悄悄解开,露出一点点。血腥味混合着阴髓浆果残留的、精纯阴寒的气息,极其微弱,却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瞬间被周围污浊空气中的某些存在捕捉到!

最先有反应的是地面。一些米粒大小、颜色灰黑的秽土甲虫,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出来,开始朝着苏渊脚边聚集!虽然数量不多,但在相对干净(相对垃圾场)的膳堂前空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咦?哪来的虫子?”

“好恶心!”

附近的杂役发现了脚边的异常,纷纷皱眉躲闪,用脚去踩。

但这只是开始。

苏渊感觉到,垃圾场方向,隐隐传来一阵骚动。那是被驱虫粉气味驱赶、又被血腥阴寒气息隐隐吸引的鼠群,开始不安地躁动,并有少量先锋,循着气息,朝着人群边缘试探性地靠近!

“老鼠!有老鼠跑过来了!”有人眼尖,看到了垃圾场边缘灌木丛中一闪而过的灰影,惊叫起来。

“慌什么!几只耗子而已!”王管事听到动静,不满地呵斥,但眼神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平时这些低阶妖化生物很少敢这么靠近人群密集区。

苏渊要的就是这种疑惑和初步的骚动。

他趁着人群注意力被虫子和隐约鼠影吸引的瞬间,悄悄挪动脚步,从队伍中段,慢慢向着王管事那间砖石小屋的后方迂回靠近。

他的动作很慢,很自然,像是在寻找一个更靠前或者更避风的位置。左臂的僵硬和苍白脸色,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虚弱不堪、随时会倒下的病号,没人多在意他。

当他终于移动到能够看到王管事小屋后窗的位置时(隔着一段距离和一些人),他停下了脚步。

时机,差不多到了。

打饭的队伍还在缓慢前进,抱怨声、呵斥声、虫子的窸窣声、远处鼠群的隐约吱吱声,混杂在一起,让清晨的膳堂前充满了不安定的气息。

苏渊的目光,锁定了王管事小屋后窗下,那个他昨晚埋下“混合物”的浅坑位置。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个已经空了大半、但还残留着些许刺鼻粉末的布包,朝着那个浅坑的方向,用力掷了过去!

布包划过一个低矮的弧线,“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浅坑附近,散开的粉末在落地时扬起一小片灰尘。

这个动作,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起眼。但紧接着——

“嗤……嗤……”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仿佛湿柴被点燃的声音,从那个浅坑的位置传了出来!同时,一小股带着硫磺味的、灰白色的烟雾,从浮土下袅袅升起!

正是苏渊昨晚埋下的、混合了硫磺粉和干燥碎草屑的混合物,被布包落地时溅起的火星(或许还有粉末本身的刺激性)引燃了!

烟雾不大,气味也不算浓烈,但在清晨相对清新的空气中,在王管事小屋后窗这个敏感位置,却显得格外扎眼!

“着……着火了?!”离得最近的一个杂役首先看到,失声叫道。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看到了小屋后窗下升起的灰白烟雾!

“王管事!你屋后冒烟了!”

“是不是着火了?!”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排队打饭的秩序瞬间被打乱,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张望,甚至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

王管事也猛地转过头,看到自家屋后冒烟,脸色大变!他那点克扣下来的家当,可都藏在屋里呢!他也顾不上维持秩序了,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啊!”说着,自己先拔腿朝着小屋后方冲去!

张胖子和那几个刘师兄的手下也是一愣,随即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王管事要是出事或者损失惨重,他们也可能被牵连),连忙跟着冲了过去,并呼喝着让附近的杂役去取水。

人群彻底乱了。有人跟着王管事跑去“救火”(或许是真救,或许是想看热闹甚至趁乱摸鱼),有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有人因为刚才的虫子和鼠影而感到莫名的恐慌,开始推搡拥挤。

而就在这片混乱达到第一个小高峰的瞬间——

“吱吱吱——!!”

尖锐密集的鼠叫声,从垃圾场方向猛地爆发出来!只见黑压压一片、至少数十只个头不小的灰黑色妖化鼠,如同决堤的污水,从灌木丛中疯狂涌出!它们眼睛泛着红光,显然被驱虫粉的气味刺激得狂躁不安,又被远处(王管事小屋后)升起的烟雾和人群的混乱所惊扰,本能地朝着远离刺激源、但又似乎被某种气息(苏渊右臂绷带残留的阴寒血腥)隐隐吸引的方向——也就是人群相对稀疏、但通往杂役居住区的路径——亡命奔窜!

鼠群冲入了混乱的人群边缘!

“老鼠!好多老鼠!”

“啊!别过来!”

“踩到我了!”

惊恐的尖叫、咒骂、踩踏声瞬间响起!本就混乱的场面,彻底失控了!

而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被血腥阴寒气息吸引来的秽土甲虫,也仿佛受到了鼠群和人群恐慌的刺激,开始更加疯狂地爬动,甚至往人身上钻!

膳堂前,彻底变成了一锅煮沸的、充满了尖叫、混乱、灰尘、烟雾和丑陋生物的烂粥!

苏渊站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的左臂垂在身侧,毫无知觉。右臂的绷带早已在刚才的混乱动作中不知掉落在了哪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脱力和伤痛而微微摇晃。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火种已投下,风已起,薪柴已燃。

这场混乱的烟火,终于按照他预想中最恶劣(或者说最“成功”)的方向,猛烈地燃烧、扩散开来。

王管事气急败坏的咆哮,张胖子等人徒劳的呼喝,杂役们惊恐的尖叫,鼠群的嘶叫,甲虫的窸窣……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嘈杂而荒诞的交响。

而点燃这一切的苏渊,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幽灵,在混乱的边缘,缓缓后退,退向垃圾场方向,退向那片污浊与恶臭之中,准备迎接这场混乱可能带来的、未知的变数与……机会。

他怀里的系统面板,悄然浮现一条提示: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策划并引发区域性中等规模混乱,对杂役区微环境产生显著‘反向影响’。行为判定:高风险环境扰乱(间接引导、多重因素引爆)。触发反向规则。】

【奖励核算中……鉴于影响范围、混乱程度及宿主在其中的间接作用与自身状态的低迷形成鲜明对比,奖励系统点数×50。】

【当前点数:55。】

点数增加了。但苏渊的目光,并未在点数上停留多久。

他望向那片沸腾的混乱,又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左臂,最后,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薪火已传,浓烟蔽日。

接下来,是趁乱摸鱼,还是被这反噬的火焰灼伤?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至少,已经在这潭绝望的死水中,狠狠地,搅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