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牛心里有了谱。
他拎起那几个宝贝罐头瓶子,又去了河湾。
故技重施,又抓了十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
一半留给嫂子下奶,一半去送礼。
他用草绳把鱼穿了,拎在手上,径直朝着村东头的郝家走去。
郝家院子破败,土墙都塌了半边,看着比孟大牛家还穷。
孟大牛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正蹲在院里,愁眉苦脸地编土篮子。
正是郝首志。
“首志哥!”
孟大牛咧着嘴,喊了一嗓子。
郝首志闻声抬起头,看见是孟大牛,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大牛?你……你好了?”
屋里也传来一阵拐杖杵地的声音,一个头发花白,腿脚不便的老头走了出来。
正是郝三叔。
郝三叔看见孟大牛,浑浊的眼睛里也透出几分惊讶。
“大牛?你小子可算醒了!来来来,快进屋坐!”
孟大牛拎着手里的鱼,走了进去,直接把鱼递了过去。
“三叔,首志哥,俺抓了几条鱼,给你们尝尝鲜。”
郝首志看着那几条还在扑腾的肥鲫鱼,眼睛都直了。
“好家伙!这么大的鲫鱼,你小子在哪抓的?”
父子俩看着孟大牛,言谈举止,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你这……不傻了?”
郝三叔激动地抓住孟大牛的胳膊,上下打量着。
“哈哈,不傻了!”
孟大牛爽朗一笑。
“好!好啊!你爹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
郝三叔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郝首志也是替他高兴,接过鱼,麻利地说道。
“走,屋里说去!今天有鱼有肉,咱爷俩陪你好好喝点!”
“爹,我去把那瓶藏着的小烧拿出来!”
三个人进了屋。
郝首志手脚麻利地收拾鱼,孟大牛就在旁边打下手,刮鳞去内脏,动作熟练得让郝首志都暗暗称奇。
很快,一锅酱焖鲫鱼就炖上了。
郝三叔从柜子里摸出三个豁了口的土碗,郝首志则把那瓶珍藏的小烧酒拿了出来,给三人都倒满。
浓烈的酒香和鱼肉的鲜香混合在一起,让这间破屋子都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来!大牛!第一碗,敬你好了!三叔给你满上!”
郝三叔举起碗,一口干了。
辛辣的白酒下肚,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孟大牛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气氛也热络了起来。
孟大牛看时机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碗,郑重地看向父子二人。
“三叔,首志哥。”
“我今天来,除了看看你们,还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他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
“我想进山打猎,想请首志哥跟我搭伙!”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郝首志端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郝三叔则是脸色一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孟大牛。
“不行!”
郝首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大牛,不是哥不帮你,你也知道,我爹他……”
可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的郝三叔却猛地一拍桌子,把碗里的酒都震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火。
可没想到,郝三叔憋红了脸,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同意!”
“爹?!”
郝首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大牛也愣住了。
郝三叔端起碗,又灌了一大口酒,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憋屈都喝下去。
他通红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声音沙哑。
“首志,爹想通了。”
“咱爷俩再这么守着这几亩破地,不进山,早晚也得饿死!”
“你媳妇为啥跑了?还不是嫌咱家穷!”
“爹这条腿是废了,可你还年轻!你还有本事!”
他转头看向孟大牛,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大牛,你也一样。”
“你大哥不在了,别说你现在不傻了,你就是傻,你作为男人,也是老孟家的顶梁柱。”
“你俩都有义务,挣钱养家。”
郝三叔越说越激动,带动着孟大牛也激动起来。
“怕个球!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干!必须干!”
郝首志一把搂住孟大牛的肩膀。
“大牛兄弟!那咱还等啥!”
“明天!明天咱哥俩就进山!打着了猎物,咱俩对半分!”
孟大牛却摇了摇头。
“首志哥,明天不行。”
郝首志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消了一半。
“为啥?”
“我没枪。”孟大牛说着,目光转向了郝三叔。
他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那叠大团结,往桌上一拍。
“三叔,我今天来,除了商量打猎的事儿,还想请您帮我两个忙。”
“这是二百八十块钱。第一个忙,就是想请您帮我搞把好枪!”
“嘶——”
郝首志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都看直了。
二百八十块!
这傻小子哪来这么多钱?
郝三叔拿起那叠钱,在手里掂了掂,那厚度让他也是心头一跳。
他把其中一小沓推了回去。
“用不了这么多!”
“二百块,就够了!”
一提到枪,郝三叔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二百块!我托人给你搞一把上好的短管猎!又快又猛!”
“再给你多配点弹药,管够!”
孟大牛看着被推回来的八十块钱,正要说话。
郝三叔却一摆手。
“剩下的钱你拿回去!给你娘,给家里添补点家用!一个大老爷们,不能让家里人跟着你吃糠咽菜!”
“那就谢谢三叔了。”
孟大牛把钱收好,其实他已经留了二十块钱,算计着够一家人一个月吃饱吃好,现在有一百块,那三个月吃香喝辣都够了。
“第二个忙,就是我不傻这个事,希望三叔和首志哥能帮我保密。”
郝首志更懵了。
“保密?为啥啊大牛?你好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干嘛藏着掖着?”
孟大牛挠了挠头,脸上故意露出几分憨厚的为难。
“嗨,这不是傻了小半辈子,习惯了嘛。”
“一下子变正常了,跟村里人打交道,还……还不太习惯。而且,我可能也没好利索,有时候还犯病。”
他当然不会说,当傻子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帮小婶搓个澡能换来二斤五花肉。
看谁不顺眼,上去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别人也不好意思还手,不然别人就会说“挺大个人,跟个傻子一样的”。
这简直就是行走江湖的神级马甲,丢了多可惜。
他看着郝三叔,语气诚恳。
“所以,对外就说是首志哥看我可怜,带我进山,帮着扛扛东西,给口饭吃。”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更重要的决定。
“三叔,我还想……”
“拜您为师,学打猎的真本事!”
话音落下,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