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卫国来了。
他没穿警服,便装。
“林默同志,你好些了吗?”他坐在床边,满脸愧疚,“都怪我,如果那天我派人保护你……”
“周局,不关你的事。”林默说,“刘子豪那边怎么样了?”
“证据确凿,已经正式批捕了。”周卫国压低声音,“牵扯出一大串人。这次,永安的官场要地震了。”
“赵老四呢?”
“数罪并罚,最少二十年。”周卫国看着他,“林默同志,你这次不仅救了四个人,还救了这座城。”
林默摇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周卫国走后,林建国和赵秀梅来了。
看到儿子浑身绷带的样子,赵秀梅当场就哭了。
“妈,没事,都是皮外伤。”林默安慰她。
“什么皮外伤!”赵秀梅掀开被子,看到他后背渗血的绷带,哭得更凶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你要是出了事,让我们怎么活……”
林建国红着眼眶,握着儿子的手,“默娃,爸为你骄傲。真的。”
这是十年来,父亲第一次对他说“骄傲”。
林默鼻子一酸,赶紧闭上眼睛。
晚上,需要换药了。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看到病房里的秦雪和苏小雨,有些为难,“那个需要把绷带都拆下来,清洗伤口,重新上药。你们……”
“我留下帮忙。”秦雪毫不犹豫地说。
苏小雨也点头,“我也留下。”
护士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林默,点点头,“好吧。林先生,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绷带一层层拆开。
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时,病房里一片死寂。
林默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新添的烧伤红肿溃烂,覆盖在旧伤之上。
而那些旧伤。
弹孔留下的坑洼、刀伤缝合的蜈蚣状疤痕、大片大片的烧伤增生组织。
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最可怕的是脊椎位置,一道长长的、狰狞的手术疤痕,像一条蜈蚣趴在那里。
那是半年前,那颗子弹留下的印记。
护士的手在颤抖。
她当了十几年护士,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
苏小雨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
她终于明白,这十年,她的默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秦雪的眼睛也红了,但她动作没停,接过护士手里的消毒棉,开始小心地清洗伤口。
“林队,忍着点。”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默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吭。
但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的痛苦。
清洗、上药、重新包扎。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
结束后,护士推车离开时,深深看了林默一眼,“您,好好休息。”
病房里只剩下三人。
沉默了很久,苏小雨终于开口。
“哥,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林默沉默。
秦雪替他说了,“那个弹孔,是边境缉毒时留下的,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厘米。那道刀疤,是国际救援时,被恐怖分子砍的。那片烧伤,是在非洲维和,汽车炸弹……”
她一处处指着,如数家珍。
这些,都是林默档案里记载的。
苏小雨听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走到床边,轻轻抚摸着林默没受伤的肩膀。
“疼吗?”她问。
“不疼。”林默说。
“骗人。”苏小雨的眼泪滴在他肩头,“肯定很疼……”
秦雪看着这一幕,默默退出病房,关上了门。
走廊里,她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知道林默的故事,知道这个男人的一切。
正因如此,她才更心疼。
接下来的几天,探望的人级别越来越高。
先是县里的领导,郑书记亲自带队,提着一个果篮。
很朴素,但心意很重。
“林默同志,我代表全县人民,感谢你!”郑书记握着他的手,“你不仅是救火英雄,更是我们永安的骄傲!”
接着是市里的领导,军分区的领导。
病房几乎成了接待室。
医院院长亲自过来,把林默转到了最好的单人病房,配备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士。
“林先生,您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全院上下,一定全力配合!”院长态度恭敬得不像话。
林默无奈,但只能接受。
最让他意外的是,初十那天,来了几个穿便装的中年人。
他们没带礼物,只是坐在床边,和他聊了半个小时。
他们走后,院长亲自来送饭,小声问,“林先生,刚才那几位……是省里的领导吧?”
林默不置可否。
院长看他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消息越传越广。
有人说,林默是特种兵王,立过无数战功。
有人说,他是国家机密人员,身份不能公开。
有人说,他救过大人物的命……
各种传言,真假难辨。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林默,不是普通人。
对此,林默从不解释。
有人问起,他就说,“我是个退伍兵,仅此而已。”
但没人信。
苏小雨和秦雪轮流照顾他。
秦雪手脚麻利,换药、擦身、按摩,做得专业又自然。
有次换衣服,林默让她回避,她却一脸不解。
“林队,在部队不都这样吗?你昏迷时还是我帮你擦的身子呢。”
林默无言以对。
在秦雪眼里,确实没有性别之分,只有伤员和护理员。
苏小雨则更加细心。
她熬各种汤,一口一口喂他。
晚上守夜,困了就趴在床边睡。
林默劝她回去休息,她总摇头。
“我不累。哥,你睡吧,我看着你。”
林默知道,十年前那场噩梦留下的阴影,让她害怕失去。
所以她要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
夜深人静时,林默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苏小雨,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十年了。
这个女孩,为他家付出了十年青春,承受了无数屈辱。
而他,能为她做什么?
正月十三,林默的伤势好转了很多。
烧伤开始结痂,脊椎的疼痛也减轻了。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快,再过一周就能出院。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秦雪推着轮椅,带林默到楼下的小花园晒太阳。
医院花园里有很多病人和家属。
看到林默,大家都投来敬佩的目光。
有人认出他,远远地点头致意。
“林队,你现在可是名人了。”秦雪笑着说。
“我不想要这种名气。”林默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我只想安静地过个年。”
“恐怕难了。”秦雪推着他慢慢走,“刘子豪的案子牵扯太广,这几天永安抓了十几个人。你这一把火,把整个永安都烧干净了。”
“是时候干净了。”林默说。
两人走到花园中央的亭子,苏小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铺了毯子在石凳上,准备了热水和水果。
“哥,今天感觉怎么样?”她问。
“好多了。”林默看着她,“小雨,等我出院,咱们好好过个元宵节。去看灯会,放天灯。”
苏小雨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林默点头,“我答应你。”
秦雪在旁边笑,“那我呢?我也要去!”
“一起去。”林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