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心里电闪雷鸣之际,周遭的人声和光亮骤然浓郁起来——公社到了。
供销社的门市部还没关门,里面亮着灯,外面空地上也有些散落的摊贩和下了工来买东西的社员,比路上热闹不少。
空气里飘着肥皂、煤油和食物混杂的气味。
一到这儿,沈清瑶的眼睛就不够用了。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爱逛爱看的小姑娘,暂时把身边的危险人物忘在了脑后。
顾南庭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目标明确。
他先走进供销社里面,在副食品柜台称了两包用油纸裹着的鸡蛋糕和半斤水果糖。
付钱时用的不是常见的毛票,而是几张大团结,让柜台后的售货员多看了他两眼。
出来时,他的目光扫过门市部门口一个卖头绳发卡的小摊。
这种小摊是默许存在的,卖的都是供销社不经营或者要票的零碎东西。
“这个怎么样?”他拿起一根红色的塑料发圈,上面坠着两颗劣质的、亮晶晶的小珠子。
沈清瑶瞥了一眼,心想这审美真够直男的,土里土气。
她故意撇撇嘴:“丑死了,像村口翠花戴的。”
顾南庭挑眉,也没生气,放下红发圈,又拿起一根蓝色的,素净些,没什么装饰:“这个?”
“一般,不如我用的那根旧的。”沈清瑶继续挑刺。
顾南庭点点头,居然真的放下了。
就在沈清瑶以为他放弃了这无聊的举动时,他却忽然伸手,极快地从她辫梢上抽走了那根用了很久、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橡皮筋。
“你干嘛!”沈清瑶头皮一紧,一头长发瞬间散落下来,她慌忙用手去拢,气得瞪他。
顾南庭却没理她,拿着那根旧橡皮筋,对摊主大姐说:“麻烦,照这个样式,找根结实点的,黑色的。”
大姐笑眯眯地应了声,很快翻出一根崭新的、同样朴素的黑色橡皮筋递过来。
顾南庭付了钱,把新旧两根一起递给沈清瑶。
沈清瑶愣愣地接住,没明白他这操作什么意思。
嫌弃她的皮筋太破,给她买新的?
可这新的……跟旧的有什么区别?
都是最普通那种。
“旧的坏了,”顾南庭言简意赅,“换上。”
沈清瑶捏着两根橡皮筋,心里有点怪怪的。
说他有心吧,挑的东西毫无惊喜;说他敷衍吧,他又注意到了这种细节。
她闷闷地背过身,三两下把头发重新扎好,用的当然是那根新的。
旧的被她攥在手心,犹豫了一下,没扔,塞进了裤兜。
“接下来去哪儿?”她没好气地问,试图驱散那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顾南庭牵着她,又折回供销社里面,在化妆品柜台前,让售货员拿了一小瓶雪花膏。
付钱的时候,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婶,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虽然沈清瑶一直在暗暗挣扎),笑得一脸了然:“给小对象买的吧?年轻人,就是知道疼人。”
沈清瑶脸一热,低下头装鸵鸟。
顾南庭却坦然接了话,声音甚至比平时温和些许:“嗯,她手有点糙。”
沈清瑶猛地抬头,瞪他:谁手糙了!
她天天干活,手能跟城里小姐比吗!
再说了,要你管!
她张嘴想呛回去,却发现顾南庭已经没事人一样,把雪花膏塞进她手里。
“擦。”他语气简单,带着不容置疑。
“我自己有!”沈清瑶试图把瓶子塞回去。
“你那也叫雪花膏?”顾南庭瞥她一眼,“蛤蜊油都快见底了吧,一股子哈喇味儿。”
沈清瑶:“……”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她确实省吃俭用,一小盒蛤蜊油用了大半年,是有点变味了……
可这关他什么事!
“我乐意!我就喜欢那个味儿!”她梗着脖子,把新雪花膏死死攥着,像攥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顾南庭懒得跟她斗嘴,目光被供销社门口空地上一个正准备收摊的汉子吸引。
汉子卖的是炒瓜子,用旧报纸卷成三角包,五毛钱一大包,香气隔着老远就飘过来。
他走过去,买了一包。
沈清瑶别开脸,心想,自己吃独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一秒,那包瓜子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怀里。
沈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