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上,带走了那个危险的存在。
沈清瑶哆嗦着,胡乱抓起散在地上的衣服套上,手指抖得扣子都对不准。
脑子里嗡嗡的,全是顾南庭最后那句话,和他那双冷冰冰又带邪气的眼睛。
不知僵坐了多久,屋外知青们洗漱走动、说说笑笑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寻常的热闹,却像针一样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深吸一口气,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推开门,去了饭堂。
早饭是玉米面糊糊,杂粮窝头,一小碟咸菜疙瘩。
她一声不吭,垂着眼,小口喝着糊糊,没滋没味的。
往常这时候,她吃饭时总要跟同桌的人拌几句嘴,不是嫌弃糊糊有焦味儿,就是嘀咕咸菜块儿切得太粗。
她这反常的安静,让桌上几个女知青都觉得有点奇怪。
“清瑶,你今天怎么不说话?”跟她关系还凑合的宋昭昭开口问,眼神里透着关心,“脸色也不太好,不舒服?”
“嗯,头有点疼。”沈清瑶含糊地应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哟,该不会是水土不服吧?这都快一年了才不服呀?”坐她斜对面的女知青林曼曼打趣她。
放在以往,沈清瑶那张嘴早不饶人了,今天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林曼曼见她这蔫头耷脑的样子,也觉得没趣,便转头跟宋昭昭搭话:“昭昭,你昨天不是去大队部帮记工分了吗?听说咱们公社新来了个知青?”
宋昭昭立刻来了精神,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说:“对对,隔壁大队转来的,叫顾南庭,昨天下午刚到……”
顾南庭!
沈清瑶心里咯噔一下,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顾南庭?名字还挺好听。”桌上另一个女知青许芸芸接了话。
“名字好听有啥用,”隔壁桌的女知青苏云柔撇撇嘴,“我听隔壁队的老乡说,这人看着就不好惹,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
“我听说,”宋昭昭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剩气音,“这个顾南庭,他爸好像是市里革委会的,官不小呢!”
革委会!
沈清瑶猛地抬头。
七十年代,革委会权力极大。
一个革委会干部的子弟,在地方上确实有横着走的资本。
如果顾南庭真要整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稍微暗示一下,自然有人会为了巴结他而让她“合理合法”地倒霉。
不能慌,沈清瑶,你可是看过剧本的人。
快点想想书里有没有写顾南庭有什么弱点!
她努力回忆,脑袋却疼得像要裂开。
胎穿至今,书里很多细节早已模糊。
而关于顾南庭本人,书里关于他早年经历的描写也就寥寥几笔。
只隐约提过他在北方插队时,手上沾过不该沾的事。
具体是什么?
想不起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
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风格。
她必须主动做点什么,至少,要先摸清这尊煞神的底细。
她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村里有名的“包打听”王婶子身上。
王婶子本名王淑兰,四十出头,身材微胖,脸颊红润,一双眼睛亮得很。
她干活麻利,嘴皮子更麻利。
一边挥着锄头刨草根,一边已和旁边几个小媳妇聊得热火朝天。
从东家婆媳拌嘴,到西家母鸡丢了蛋,没有她不知道的。
沈清瑶瞅准机会,蹭到王婶子旁边,故作好奇地问:“婶子,听说咱们大队新来了个知青,姓顾?”
王婶子眼睛一亮,打量了沈清瑶一眼,露出一副“你真是问对人了的”表情:“可不是嘛!小顾,顾南庭!昨天下午来的。哎呦,那小伙子长得是真俊,个子高高的,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可精神了!就是瞧着有点冷,不爱说话。”
“我听人讲,他家里……挺有来头?”沈清瑶压低嗓子。
王婶子立刻来了精神,左右看了看,凑近沈清瑶:“何止是有来头!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外传——他爸,是市里革委会的副主任呢!”
她伸出两根手指,强调着“副”字,仿佛这头衔已经顶了天。
“他妈好像也是个干部,具体干啥不清楚。反正人家下来……估计也就是走个过场。”
果然。
沈清瑶心往下沉了沉。
尽管只是副主任……
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地方上,这权力确实足够让人横着走了。
难怪顾南庭那么有恃无恐。
“那……他跟咱们知青点的陆云峥,认识啊?”沈清瑶又问,心跳地莫名有些快。
“熟啊!昨儿小顾来报到,正巧陆知青也在大队部。俩人一碰面,你猜怎么着?”王婶子一拍大腿,“陆知青上去就给了他一拳,捶在肩膀上,笑着说‘你小子咋也滚这儿来了?’,小顾也笑了,虽说那笑吧……咋形容呢,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瞧着就是老熟人的样儿!”
——老熟人?!
顾南庭和陆云峥是旧识?
甚至可能是朋友?
怎么会?
书里明明写顾南庭是陆云峥在南方闯荡时才结下的死对头,而且是不死不休那种。
顾南庭甚至一度把陆云峥逼得倾家荡产、险些丧命……
这样的两个人,在故事的起点,竟然是笑着打招呼的“熟人”?
是她记错了,还是……
这个世界,跟她看过的那本书,压根就对不上?
这个念头让沈清瑶脊背发凉。
如果连最大的剧情节点都不可靠,那她所谓的“预知”优势,还能剩下多少?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吹过田埂,刮得脸上生疼。
她心乱如麻,手里的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地,差点锄到自己的脚。
远处村落的大喇叭隐约传来模糊的广播声,更添了几分空旷与不安。
而这片空旷田野的另一头,那棵有些年岁的老槐树下,刚叙完旧的两人正站着。陆云峥收了笑,看着顾南庭脸上那点残留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微微蹙眉:“南庭,你在看什么?”
顾南庭斜倚着树干,目光掠过远处那个匆匆离去的纤细背影,又懒洋洋地收了回来,语气随意:“没什么。看到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