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雨墨换上墨色宫装,发间只簪了一支素色玲珑流苏。
那是皇上所赐,象征着特权,是可直面天颜的信物。
她步履轻盈,踏出丞相府的大门,身后是父亲震怒的咆哮:“你若是敢进宫面圣,从此便不再是我林家之女!”
她坚定迈步,没有回头。
到了宫门外,晨雾已散,朱墙金瓦,格外巍峨,林雨墨从发上取下素色玉簪,交由内侍,从容静待。
御书房内,皇上正批阅奏折,内侍手持信物直入御书房。
“启禀皇上,丞相府千金林雨墨因与誉王府世子婚约之事,想见您。”
萧煜笔尖微顿,心中闪过一丝讶异,未曾抬头,手中的笔也没有停下。
“传她进来。”
“是。”
内侍不敢耽误,随即返回领着林雨墨,直入御书房。
“臣女林雨墨,叩见皇上。”她伏身叩首,声音清冷而坚定。
“雨墨,你来了。”他声音柔和,与那夜受伤虚弱时判若两人。
“皇上,臣女今日冒死进宫,不为他事,只为跟您再求一道圣旨,请您解除臣女与誉王世子萧子骞的联姻,还望皇上成全!”
萧煜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笔,屏退左右:“雨墨,当初是你非要让朕赐婚,如今为何要反悔?”
“以前是臣女年少无知,识人不清,误将虚情假意当真心,以为萧子骞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但昨日在我妹妹的生辰宴上,臣女遭人诬陷算计,萧子骞非但不护我,反而袒护与他苟且之人,此等龌龊的男人,不配为臣女的夫君。”
林雨墨一字一句控诉,话毕,却迟迟等不来回应,低着头,心里开始打鼓,正想偷偷抬头,看看什么情况,皇上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的脸和手怎么回事?萧子骞伤的?”
脸、手?
林雨墨下意识举起手腕,扬了扬。
“不......不是,手腕是我自己划伤的,脸是母亲打的。”
萧煜听着林雨墨的解释,猜想昨日这丫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正要问,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进来了,在他的耳边悄声几句。
“嗯,下去吧。”
萧煜已然知晓昨日宴席上发生的所有事。
“你要不要再冷静冷静,回去好好休息,考虑好再来找朕。”他怕她只是一时冲动,会后悔,会难过,所以想给她一些时间想清楚。
林雨墨听出皇上话中之意,她知道,以她往日对萧子骞死心塌地的行为,没人会相信,这次她是真的放弃萧子骞。
“皇上,臣女知道您不相信,上一次求您赐婚,是认真的,这次臣女也没有开玩笑,如若不是万不得已,臣女也不敢冒死前来求您解除婚约。”
她大胆抬头望向他,语气平静,情绪十分稳定。
萧煜看出了她的决心,沉默片刻,轻叹:“你可知,当初朕为你赐婚,是因你有救驾之功,若今日朕为你解除婚约,朝臣们必会议朕出尔反尔、君当戏言。”
“还有,两家婚期将近,你可知,现在若取消婚约,你将面临什么?”
婚约取消,无论什么原因,最终被议论诟病嘲笑的都会是林雨墨。
这些她心里都清楚,但是她不怕,她还有脸面吗?早在几年前不就没有了。
“无论以后会怎样,这婚约臣女一定要解除,萧子骞,臣女确定不要了,若强留婚约,臣女宁死不从,绝不受此屈辱。”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小鸟清脆的嬉闹。
“皇上,臣女真的是最后一次,至此,您就当臣女没有救过您,以后再也不会因为此事来烦您。”
其实,当年搭救萧煜纯属偶然。
记得那日,她带着丫鬟碧云上城外的罗云寺烧香,听完师傅诵经,已是傍晚。她乘着马车匆匆回府,谁知半路马车断轴,只能暂时在荒径边休整,等待过路人救援。
天色渐暗,碧云蹲在车轮边,声音发颤:“小姐,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何是好?”
“别慌,先去捡些树木柴枝来,今晚怕是回不去了,我们就在此地扎营吧。”林雨墨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树林间就传来叮叮哐哐的打斗声,忽然一声闷响,好像有人跌倒了。
碧云吓得尖叫一声,林雨墨赶紧捂住她的嘴,示意让她噤声,目光凛厉扫向密林之中。
片刻,一个身着玄色夜行衣的男子踉跄而出,左肩染血,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如纸,他身后紧跟着一位墨袍老者,神色惶急,一见林雨墨就扑通跪地磕头。
“姑娘!求你救救我家公子,我们遭人暗算追杀,我家公子受了重伤,性命危矣!”
林雨墨观察他身后的男子,见他虽受重伤,但眉宇间却透露着一股威仪,眸如寒冰,纵使虚弱,仍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快,抬上马车,车里有我带的药箱。”
“小姐,不可!”碧云拉着她的手臂低呼。“这人来路不明,还伤得如此重,一看就不简单,贸然收留,恐会惹祸上身......”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今日我们去庙里烧香,不也是求个心安吗?放心,没事的。”林雨墨语气坚定,上前亲自扶人。
那男子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极浅的动容,而后晕了过去。
当夜,他们便在附近的一处山神庙暂避,林雨墨亲自煎药,为男子拔出毒箭头。
伤口处理完毕,老者在旁垂泪:“谢谢姑娘救了我家主人,请受老奴一拜!”说完扑通又跪下了。
林雨墨赶紧上前扶起老者。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人家不必行如此大礼。”
“姑娘受得起老奴这一拜,实不相瞒,我家主人是......是当今圣上。”
林雨墨手下一抖,药匙碰到药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头深呼吸,平复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望着那昏睡中仍不减威严的面容,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皇上出宫微服私访,不料却被歹人伏击,对方人数众多,护卫都打散了,今日若非姑娘出手搭救,圣上必危。”老者叹气道。
情绪稍微缓和,林雨墨才轻声开口:“今日之事,不可走漏风声,仅限你我四人知晓。”
老者点头:“老奴以性命起誓,绝不外泄。”
两日后,皇上在暗卫的接应下悄然离去,临行前留下一支素色玲珑流苏,附字一笺:“他日相见,恩情随许。”前行回望,林雨墨一袭素衣立于庙前,风起裙飘摇,宛如画中人,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林雨墨望着那支素簪,指尖掠过流苏,唇角微扬:“我,救的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至于他是谁......何须在意?”
可她的眼底,却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思绪拉回。
良久,萧煜缓缓提笔,写下一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府嫡女林雨墨,德才兼备,孝恭温顺,然与誉王世子萧子骞姻缘不合,经其查问,确有事实,特准解除婚约,另择良配。钦此!”
圣旨一下,全城哗然。
丞相府中,鸡飞狗跳,林衍气得摔碎了整个书房的陶瓷器具。
“她竟敢不经我的允许,私求圣旨,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有没有这个家?”
林衍没想到她真能说动皇上,为她再下一道解除婚约的圣旨。
林巧儿在旁添油加醋,拱火扇风:“姐姐这是要与整个家族为敌啊,现在她有圣旨在手,更不会将父亲母亲放在眼里,当真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