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的清晨,一场冻雨刚过,“清颜阁”门口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苏清颜裹紧了米色的羊毛大衣,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周老板帮忙查到的,温若曦送来的金属箱品牌信息:“意大利手工定制恒温箱,小众品牌‘Luna’,国内无代理,仅在欧洲古董圈流通。”
她站在工作室门口,迟迟没推门进去。昨晚和省博物馆的老专家通了电话,对方说温若曦声称“爷爷修复的唐代三彩马”,实际是民国仿品,修复手法里有明显的现代树脂痕迹,根本不是温若曦所说的“民国老工艺”。可这只能证明温若曦撒了谎,却无法直接关联到这次颜料造假的事——没有证据证明那箱“民国颜料”是她伪造的,更没有证据证明胶黏剂是她加的。
推开门,工作室里一片冷清。林晓已经到了,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看到苏清颜进来,连忙起身:“苏姐,您来了!昨晚我查了‘Luna’官网,他们的定制箱都有编号,可温若曦那个箱子上的编号被磨掉了,查不到购买记录。”
苏清颜点点头,把纸条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我去省档案馆查了温若曦爷爷的资料,民国时期的古董行名录里,根本没有‘温记古董行’的注册信息,只有一家‘温记杂货铺’,跟古董无关。”
“这么说,温若曦连她爷爷的身份都是编的?”林晓气得拍了下桌子,“太过分了!可我们就算知道她撒谎,也拿她没办法,没有直接证据啊!”
苏清颜拿起桌上的瓷瓶——正是温若曦送来的“民国颜料”瓶,瓶底的“民国二十五年”字样用指甲刮一下,能隐约看到下面的白色底釉,显然是后期印上去的。她用放大镜仔细看瓶口,发现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用工具撬开时留下的,可这也只能说明瓶身是伪造的,不能证明是温若曦做的。
“先把这瓶颜料送到周叔介绍的专家那里,”苏清颜把瓷瓶放进锦盒,“让专家再试试,能不能从划痕里提取到指纹,或者找到胶黏剂的残留痕迹。”
林晓接过锦盒,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对了苏姐,刚才陈助理打电话来,说警方那边也没进展,温若曦说颜料一直放在爷爷的储藏室,有邻居能作证,储藏室钥匙只有她有,所以……警方怀疑是您这边的人动了手脚。”
苏清颜的手指顿了顿,心里像被冷水浇了一下。警方的怀疑,其实就是陆时衍的怀疑吧?他明明知道工作室里只有她和林晓,却还是任由警方这么猜测,连一句维护的话都没有。
“知道了,”她语气平淡,“让陈助理不用再跟进了,我们自己查。”
林晓走后,工作室里只剩下苏清颜一个人。她打开电脑,搜索“温若曦 海外留学”,跳出的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条几年前的公益活动报道,说她在英国参与过古董捐赠,捐赠的物品是“民国粉彩瓷盘”——苏清颜点开图片,那瓷盘的底款和温若曦送来的颜料瓶底款一模一样,都是伪造的“民国二十五年”。
她立刻截图保存,想发给陆时衍,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又收了回来。发给他又能怎样?他只会觉得这是巧合,或者说她在“故意找温若曦的麻烦”。上次视频事件后,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信任,只剩下犹豫和怀疑。
不如,自己去静远斋找他一趟?至少把这些疑点告诉他,就算他不信,也让他知道,她没有放弃证明清白。
苏清颜关掉电脑,拿起包,快步走出工作室。打车到静远斋附近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她刚下车,就看到对面的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陆时衍穿着深色西装,温若曦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意。
温若曦突然抬起头,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递到陆时衍面前,像是在让他尝一口。陆时衍没有拒绝,微微低头,抿了一口咖啡。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身上,画面看起来格外和谐,像一对相处多年的情侣。
苏清颜站在马路对面,手里的包差点掉在地上。她本来是想找陆时衍说瓷盘底款的事,可现在,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温若曦伸手,帮陆时衍拂去肩上的绒毛,看着陆时衍没有躲开,甚至还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像是对待重要的人。
原来,他的不信任不是因为“证据”,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愿意相信温若曦。她费尽心思想找证据证明清白,在他眼里,或许只是“无理取闹”;而温若曦随便说句话,递杯咖啡,就能得到他的信任和温柔。
苏清颜转身,快步走回出租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师傅,回‘清颜阁’。”
出租车启动,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咖啡馆的窗户,那两个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彻底的失望——那个说过“以后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人,终究还是站在了别人身边。
回到工作室,林晓已经把颜料送到专家那里,正坐在桌前整理资料。看到苏清颜通红的眼睛,她连忙起身:“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清颜摇摇头,擦了擦眼泪,拿起桌上的截图:“我查到温若曦几年前捐赠的瓷盘,底款和她送来的颜料瓶一样,都是伪造的民国款。但这些都没用,陆时衍不会信的。”
林晓看着截图,又看了看苏清颜的脸色,心里明白了大半:“苏姐,您是不是看到……陆先生和温若曦在一起了?”
苏清颜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枚墨玉吊坠,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是外婆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和陆时衍童年缘分的见证。可现在,这份缘分,好像已经被温若曦彻底斩断了。
“别想了苏姐,”林晓递过一杯热牛奶,“我们先把证据找到,等真相大白,陆先生肯定会后悔的。对了,专家刚才打电话来,说颜料瓶上的指纹被擦掉了,胶黏剂的残留也被清洗过,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苏清颜接过牛奶,温度从指尖传到心里,却暖不了那份冷。她看着窗外的行人,突然觉得很累——找证据的路这么难,陆时衍又不相信她,她这么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休息一下,”她站起身,“下午的事你先盯着,有消息再告诉我。”
回到出租屋,苏清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床上放着陆时衍送她的和田白玉平安扣,还有那枚刻着“颜衍”的荷花玉佩。她拿起玉佩,放在手心,玉佩的温润让她想起陆时衍以前的温柔——他会给她带早餐,会帮她挡掉顾景琛的骚扰,会在她修复文物时安静地陪着她。
可那些温柔,好像都成了过去。现在的他,宁愿相信温若曦的谎言,也不愿相信她的解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对方的声音很陌生:“请问是苏清颜苏小姐吗?我是‘Luna’恒温箱的欧洲经销商,您之前托人查询的编号为‘L-2023-08’的箱子,是今年8月在伦敦购买的,买家信息显示是温若曦小姐。”
苏清颜猛地坐起来:“您说什么?那箱是今年8月买的?不是民国时期的?”
“当然不是,”对方笑着说,“我们品牌成立才五年,怎么会有民国时期的箱子?温小姐购买时说要用来装古董颜料,特意定制了复古款式,没想到会给您带来麻烦。”
挂了电话,苏清颜的手还在发抖——终于有证据了!这箱根本不是温若曦说的“爷爷留下的”,而是她今年刚买的,用来伪造民国颜料的道具!
她立刻拿起手机,想发给陆时衍,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还是放下了。她要亲自去找他,当着他的面,把证据摆出来,看看他还会不会怀疑她。
她抓起包,快步下楼,打车直奔静远斋。到了静远斋门口,陈助理正在门口等她:“苏小姐,您来了!陆先生正在里面和温小姐整理资料,我帮您通报一下?”
苏清颜心里一紧:“温若曦还在里面?”
“是啊,”陈助理点点头,“温小姐下午送来一批关于唐代三彩的资料,说帮陆先生参考修复方案,已经待了两个多小时了。”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客厅。果然,陆时衍和温若曦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堆文件和图册。温若曦正低头,帮陆时衍整理散落的纸张,头发垂下来,差点碰到陆时衍的手。陆时衍没有躲开,反而伸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亲密。
看到这一幕,苏清颜手里的证据纸条差点掉在地上。她站在门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陆时衍,我有证据,证明温若曦的箱子是今年买的,根本不是她爷爷留下的!”
陆时衍和温若曦同时抬头。陆时衍看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清颜,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可以先打电话说。”
温若曦站起身,笑容温婉:“苏小姐,你找到证据了?太好了!我就说这是个误会,现在真相大白,你也不用再受委屈了。时衍,你看,我就说苏小姐肯定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的话像是在帮苏清颜,实则在暗示苏清颜“找证据是为了洗清自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苏清颜看着她,心里一阵恶心——这个女人,永远都能这么虚伪。
“证据在这里,”苏清颜把纸条递给陆时衍,“‘Luna’经销商说,这箱是温若曦今年8月在伦敦买的,品牌成立才五年,根本没有民国时期的产品。你现在还相信她吗?”
陆时衍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温若曦凑过去,看了一眼纸条,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自然:“原来是这样!可能是我记错了,这箱确实是我今年买的,用来装爷爷留下的老颜料。我以为箱子是复古款式,就顺口说是爷爷的,没想到造成这么大的误会,对不起啊苏小姐,也对不起时衍。”
她的解释天衣无缝,把“撒谎”说成“记错了”,把“伪造”说成“复古款式”,轻易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陆时衍看着温若曦愧疚的表情,又看了看纸条,语气缓和下来:“既然是误会,那就好。若曦,以后说话要注意,别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时衍,以后我一定注意。”温若曦低下头,像是很委屈。
苏清颜看着陆时衍的反应,心里彻底凉了。他明明看到了证据,却还是选择相信温若曦的“误会”,连一句质问都没有。她突然觉得,自己费尽心机找证据,就是一个笑话。
“陆时衍,”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望,“你有没有想过,她不仅箱子是假的,颜料也是假的?胶黏剂也是她加的?你宁愿相信她的‘误会’,也不愿相信我,对吗?”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涌起一丝愧疚,却还是坚持:“清颜,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若曦已经道歉了,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好吗?国家级项目还等着我们处理,别因为私人恩怨影响工作。”
“私人恩怨?”苏清颜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在你眼里,我被她陷害,被警方怀疑,都是私人恩怨?陆时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是非不分?”
温若曦上前一步,想拉苏清颜的手,被她躲开。温若曦叹了口气:“苏小姐,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别跟时衍吵架。时衍他也是为了项目好,没有别的意思。”
“你闭嘴!”苏清颜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里没你的事!”
陆时衍皱起眉头:“清颜,你别太过分!若曦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清颜所有的期待。她看着陆时衍,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可能真的不合适。”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出静远斋,没有回头。陆时衍想追出去,被温若曦拦住:“时衍,别追了,苏小姐现在在气头上,让她冷静一下。你要是追出去,她可能会更生气。”
陆时衍站在门口,看着苏清颜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温若曦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维护她。他拿出手机,想给苏清颜发消息道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清颜走出静远斋,沿着马路慢慢走。冬天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心里的疼比这冷风吹着难受多了。她掏出手机,把陆时衍的号码拉黑,又把那枚刻着“颜衍”的玉佩摘下来,放进包里——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对这段感情抱有期待。
回到出租屋,苏清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直到天黑。林晓打来电话,说专家那边有了新进展,从颜料瓶的划痕里提取到了温若曦的指纹,还有胶黏剂的残留,能证明是她最近添加的。
苏清颜听着电话,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就算有了证据又能怎样?陆时衍已经不相信她了,这些证据,不过是让她自己心里好受一点而已。
“知道了,”她语气平淡,“把证据保存好,明天交给警方。不用告诉陆时衍,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挂了电话,苏清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远处的灯光很亮,却照不亮她心里的黑暗。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了。找证据,洗清冤屈,重振“清颜阁”,还有寻找亲生家族的线索,这些都要靠自己,不能再依赖任何人。
而静远斋里,温若曦看着陆时衍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知道,苏清颜和陆时衍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只要她再加把劲,就能彻底把他们分开。她拿起桌上的资料,递给陆时衍:“时衍,别想了,我们还是先整理资料吧,项目不能耽误。苏小姐那边,等她冷静下来,我再去跟她道歉,相信她会原谅我的。”
陆时衍接过资料,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脑子里全是苏清颜失望的眼神,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我们之间可能真的不合适”。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笼罩着这座城市。苏清颜在出租屋里,独自舔舐伤口;陆时衍在静远斋里,陷入迷茫和愧疚;温若曦则在一旁,精心策划着下一步的阴谋。他们三人的命运,像三条交叉的线,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而苏清颜和陆时衍之间的感情,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彻底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