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操场,梁期正穿着训练服做折返跑,额前的汗滴砸在塑胶跑道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体能训练刚到尾声,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视线里突然闯进一双白色运动鞋,抬头便撞进简竹清亮的眼眸。
“梁期,你训练完有空吗?”简竹站在跑道边,指尖攥着背包带,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梁期直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汗:“刚结束,怎么了?”他的声音因急促呼吸有些沙哑,目光落在她脸上,注意到她泛红的耳尖。
“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简竹咬了咬唇,抬眼看向他,“苏哲的订婚宴,就在这周六,我得回去参加,想找个男伴。宋屿周末有音乐节去不了,所以……”
她的话没说完,梁期已经点头:“好,我去。”
简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你……不用问问是什么场合吗?或者有没有什么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梁期将毛巾搭在肩上,眼神认真,“你需要帮忙,我就去。”
周六傍晚,简竹家的司机准时停在学校门口。梁期穿着一身借来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只是略显拘谨地拉了拉领带。简竹坐在车里,看着他从校门口走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平日里穿着训练服或打工制服的他,换上正装竟有了几分陌生的沉稳。
“挺好看的。”简竹递给他一瓶水,“别紧张,就当是陪我去吃顿饭。”
梁期接过水,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微微发烫:“嗯。”其实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这场订婚宴对她而言未必轻松,自己能做的,或许只是帮她撑撑场面。
车子驶进市区最豪华的酒店停车场,门口早已铺好红地毯,宾客们衣着光鲜地陆续入场。简竹深吸一口气,挽住梁期的胳膊:“走吧,进去了。”
梁期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臂,给她无声的支撑。两人刚走进宴会厅,就被一道目光精准锁定——苏哲穿着白色西装,正和身边的未婚妻寒暄,视线落在他们相挽的手臂上,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苏哲撇下未婚妻,径直走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简竹,好久不见。这位是?”他的目光在梁期身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
“我朋友,梁期。”简竹语气平淡,刻意忽略他探究的眼神。
苏哲却像是没听见,挑眉看向简竹,语气带着调侃:“朋友?上次见你还是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这么快就换新男友了啊?”
这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位相熟的宾客听见,几道好奇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简竹心里一紧,面上却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故意抬高声音:“大学嘛,都是这样,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分开,没什么奇怪的。”
她这话半真半假,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梁期站在她身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里满是困惑——他们明明只是假装的,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苏哲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显然看穿了她的伪装,却故意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也是,不过这位看着可比那个男生踏实多了。”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简竹的父亲简卫国正和几位商界伙伴交谈,苏哲扬了扬下巴,“简叔叔也来了,不介绍一下?”
简竹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阻拦,苏哲已经扬声喊道:“简叔叔,这边!”
简卫国闻声转过头,看到简竹和身边的梁期,脚步顿了顿,随即走了过来:“小竹,这位是?”
“爸,这是……”简竹犹豫了一下,对上苏哲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看到周围宾客好奇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我男朋友,梁期。”
梁期浑身一僵,猛地看向简竹,眼里满是错愕。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简卫国打量着梁期,目光从他的西装扫到他的鞋子,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你好,我是简竹的父亲。”
“叔叔您好,我是梁期。”梁期定了定神,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声音沉稳了许多。
简卫国点点头,拍了拍梁期的肩膀:“既然是小竹的男朋友,那改天来家里吃饭吧,让我和你阿姨也好好认识一下。”
简竹想拒绝,却被简卫国一眼看穿:“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订婚宴剩下的时间,简竹都有些心不在焉。梁期默默陪在她身边,帮她挡掉了不少敬酒,偶尔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少吃点甜食,待会儿有主食”,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真的是情侣。
离开酒店时,夜色已经很深了。车子里一片寂静,简竹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轻声开口:“对不起,梁期,刚才……我也是没办法。”
梁期转头看向她,路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去你家吃饭的事,也不用勉强,我……”
“要去的。”简竹打断他,“我爸说到做到,不去反而更奇怪。到时候你就配合我一下,吃完饭我们就走,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梁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周日傍晚,司机准时来接简竹和梁期。简竹穿着一条浅粉色的连衣裙,梁期依旧是上次那套西装,只是这次多了几分从容。车子驶进一片高档别墅区,停在一栋独栋别墅前,简竹深吸一口气:“走吧,别紧张,有我呢。”
这栋别墅简卫国一家也很少来,这次也能看出他对简竹这个“男朋友”的重视。
走进别墅,客厅里已经传来了说话声。蒋阿姨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正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笑着迎上来:“小竹回来啦,这位就是梁期吧?快进来坐。”
简卫国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了抬头:“来了,坐吧。”
简枫从房间里跑出来,扑到简竹身边:“姐姐!”他抬头看向梁期,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你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简竹摸了摸他的头,脸颊微红:“枫枫,叫梁期哥哥。”
“梁期哥哥好!”简枫乖巧地喊道。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五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蒋阿姨不断给梁期夹菜:“梁期,别客气,多吃点,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谢谢阿姨。”梁期礼貌地道谢,心里却有些坐立不安。
简卫国放下筷子,喝了口红酒,目光落在梁期身上:“梁期,你家是做什么的?父母都在哪个单位工作?”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梁期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他的家庭情况,实在没办法和简竹家相比,更别说坦然开口了。
简竹察觉到他的窘迫,连忙开口解围:“爸,吃饭呢,问这些干什么。梁期家是普通家庭,爸妈都是老实人,不过他自己很努力,在学校成绩很好,训练也很刻苦。”
她刻意避开了梁期家的具体情况,只捡着好的说。梁期看向她,眼里满是感激。
简卫国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还想再追问,蒋阿姨连忙打圆场:“老简,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简卫国看了蒋阿姨一眼,终究还是没再继续,只是脸色依旧有些严肃。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简竹看了看旁边坐立不安的梁期,又看了看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简枫,灵机一动:“枫枫,你不是说新买了乐高吗?让梁期哥哥陪你去房间拼好不好?”
简枫眼睛一亮:“好呀好呀!梁期哥哥,我们走!”说完,拉着梁期的手就往房间跑。
梁期感激地看了简竹一眼,跟着简枫走进了房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简卫国叹了口气:“小竹,你找男朋友,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他家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爸,我了解梁期的为人,他虽然家境普通,但人很正直,也很有担当。”简竹看着父亲,语气认真,“感情的事,不是看家境的,而是看两个人合不合得来。”
“你还小,不懂这些。”简卫国摇了摇头,“我们家的情况不一样,你找的男朋友,不仅要对你好,还要能配得上我们家的身份。梁期他……”
“爸!”简竹打断他,“我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喜欢他,他也对我好,这就够了。”她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却还是忍不住替梁期辩解。
蒋阿姨拍了拍简卫国的肩膀:“老简,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就让她自己决定吧。梁期这孩子看着挺稳重的,说不定是个潜力股呢。”
简卫国没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一口喝尽了杯中的红酒。
房间里,梁期正陪着简枫拼乐高。简枫年纪小,话却很多,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梁期哥哥,你是体育生,是不是很会打架呀?”“你和姐姐是怎么认识的?”“你以后会一直做姐姐的男朋友吗?”
梁期耐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指尖灵活地帮他把乐高零件拼在一起。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梁期哥哥,你对我姐姐真好。”简枫仰起头,一脸认真,“以前姐姐总是一个人,有时候还会偷偷哭,自从你来了,姐姐笑的次数都变多了。”
梁期的心猛地一颤,看向简枫纯真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简竹在订婚宴上强装镇定的样子,想起她帮自己解围时的坚定,原来她看似坚强的外表下,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简竹的声音:“枫枫,梁期,出来喝点果茶吧。”
梁期和简枫走出房间,客厅里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蒋阿姨笑着递给他们两杯果茶:“尝尝阿姨做的,很好喝的。”
梁期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目光不经意间对上简竹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八点多,梁期起身告辞:“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的招待,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下去。”简竹连忙说道。
两人走到门口,简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梁期:“这个你拿着。”
梁期愣了一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现金:“你这是……”
“这是你陪我参加订婚宴和来家里吃饭的报酬。”简竹说道。
梁期把信封推了回去,语气坚定:“我不要。帮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不是为了钱。”
“可是……”
“别可是了。”梁期打断她,“以后如果还有需要,随时找我。”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补充道,“不管是什么事。”
简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流,轻轻点了点头:“好。”
看着梁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简竹才转身走进别墅。客厅里,简卫国看着她:“他走了?”
“嗯。”简竹点了点头。
“这孩子,倒是挺有骨气的。”简卫国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家境确实是硬伤。”
简竹没再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梁期离开的方向,心里乱糟糟的。她原本只是想找个男伴应付订婚宴,却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甚至让他以男朋友的身份来家里吃饭。
而此刻的梁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知道,自己对简竹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可两人之间悬殊的家境,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让他望而却步。
订婚宴上的假面,家里的晚餐,都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他依旧是那个需要拼命打工养家的梁期,而简竹,依旧是那个活在阳光下的女孩。
可他心里,却悄悄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这场意外的相遇,这场假装的情侣,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他知道了简竹的脆弱,也感受到了她的善良。
或许,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梁期抬头看向天空,月亮正挂在树梢,洒下温柔的清辉。他深吸一口气,脚步变得坚定起来。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想努力试一试,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在灯光下对他微笑的女孩。
而简竹站在窗边,看着月亮,心里也渐渐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