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6:35:07

聚光灯骤然亮起,映照得舞台上的人影愈发清冷。绿萍坐在轮椅上,指尖轻叩膝头那片毫无知觉的皮肤,目光落在台下沸腾的人群里,掌声如潮,却暖不透她心底半分寒凉。这是她以编舞身份重回舞台的第二十个年头,台上舞者跳着她编排的《涅槃》,每一个节拍都踩着她过往的疼,每一个转身都映着她破碎的梦。

当年那场车祸,夺走的何止是她的双腿,是她视若生命的芭蕾梦,更是她对亲情、爱情、友情所有的期待。楚濂的那句“我爱的从来是紫菱”,像淬了冰的利刃,剖开她满腔真心,只留一地狼藉;紫菱那双总是含着泪的眼,藏着最怯懦的背叛,一边享受着她的疼爱,一边依偎着她的未婚夫,把“兄妹情深”演成最可笑的幌子;父母嘴上说着疼她,却总在她歇斯底里时劝她“让着妹妹”,怪她执念太深;从前围在她身边的朋友,在她断腿后渐渐疏远,只剩几句客套的安慰,谁也不愿触碰她这桩“难堪”的往事。

半生蹉跎,她靠着编舞在舞台上寻得一丝寄托,成了圈内人人敬重的绿萍老师,可午夜梦回,摸到腿上冰冷的假肢,那些撕心裂肺的疼依旧清晰。她赢了名誉,赢了尊重,却输了青春,输了真心,亲情隔膜,爱情虚伪,友情寡淡,这世间于她,只剩孤身一人的寒凉。若能重来,她多想抛开这一切牵绊,只为自己活一次,唯我独美,不染尘埃。

眩晕感突如其来,耳边的掌声瞬间消散,刺鼻的消毒水味被清甜的栀子花香取代。绿萍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粉色天花板,墙上贴着她少女时最爱的芭蕾海报,书桌上摆着金灿灿的舞蹈比赛奖杯,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落在地板上,暖得晃眼。

她颤抖着抬手,抚上自己的双腿,光滑紧致,温热鲜活,屈膝、伸展,灵活自如,没有半点伤痕,没有丝毫麻木。掀开被子,双脚稳稳落地,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红了眼眶——她重生了,回到了那场改变一生的车祸前三天。

这一年,她二十一岁,是即将问鼎全国芭蕾大赛金奖的天之骄女,是人人艳羡的汪家大小姐,楚濂是她满心欢喜的未婚夫,紫菱是她处处疼爱的妹妹,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

心脏狂跳,不是激动,是后怕,是决绝。前世的爱恨嗔痴,不过是一场笑话,亲情、爱情、友情,皆是伤人利器。这一世,她不贪爱,不争宠,不恋那虚假的温情,只守着舞蹈梦,远离那些祸害,独美一生。

整理好心情,绿萍换了身米白色练功服下楼,刚到楼梯拐角,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熟悉的对话,是楚濂和紫菱。前世的她,从未细品这些话语里的猫腻,如今听来,字字句句皆是逾矩的暧昧。

“楚濂哥,你帮我看看这幅画好不好看?我想画姐姐跳舞的样子,可总画不出那种感觉。”紫菱的声音软糯娇嗲,带着刻意的依赖,指尖轻轻拽着楚濂的衣袖,身子几乎贴了过去。

楚濂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紧锁在紫菱脸上,全然没了面对她时的沉稳,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画得很好,比上次进步多了。绿萍跳舞是好看,可我倒觉得,你安安静静画画的样子,更动人。”

“楚濂哥你别取笑我了。”紫菱脸颊泛红,垂着眸,眼底却藏着窃喜,“姐姐马上就要比赛了,你可得多陪陪她,她最近练得那么辛苦,别让她分心。”

这话看似体贴,实则是在提醒楚濂,她懂他的心思,也在暗示自己的存在感。楚濂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紫菱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你,上次说想学水彩,我帮你找了老师,周末带你去上课?”

“真的吗?太好了!楚濂哥你最疼我了!”紫菱欢呼着,往楚濂身边凑得更近,全然忘了眼前人是她姐姐的未婚夫。

绿萍站在暗处,浑身冰冷。前世她还傻傻地以为,楚濂对紫菱只是姐夫对妹妹的疼爱,紫菱对楚濂只是妹妹对姐夫的依赖,直到车祸后楚濂摊牌,她才明白,这份暧昧早已在她眼皮底下生根发芽。父母明知端倪,却总说“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纵容着这份畸形的情愫,最后把所有的苦都推给了她。

“绿萍,你醒啦?”楚濂最先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收回放在紫菱头上的手,站起身摆出温柔模样,“快过来坐,我正跟紫菱说你比赛的事,肯定能拿金奖。”

紫菱也慌忙起身,挽住绿萍的胳膊,笑容甜美:“姐姐,你醒啦?楚濂哥还说,等你拿了奖,我们一起去吃你最爱的那家法式餐厅呢。”

温热的触感传来,绿萍只觉得恶心,前世就是这双手,在她断腿后,一边拉着她哭诉“对不起”,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楚濂的照顾。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语气平淡无波:“不用了,比赛结束我要留在舞团复盘,没时间。”

楚濂和紫菱都愣住了。以往的绿萍,对楚濂满心依恋,对紫菱疼爱纵容,从未这般冷淡疏离。楚濂皱起眉:“复盘不急在一时,金奖是大事,该好好庆祝。再说,我们的订婚宴,爸妈也催着商量了。”

订婚宴?绿萍心底冷笑。前世就是订婚后,楚濂借口带她散心,实则约了紫菱,三人同车,才酿成那场车祸。他嘴上说着责任,心里装着紫菱,这场婚约,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订婚的事,先搁置吧。”绿萍抬眼看向楚濂,目光澄澈却带着刺骨的凉,“我现在只想专心跳舞,不想被儿女情长牵绊。”

楚濂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绿萍,你说什么?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等你比赛结束就订婚吗?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很好,是我不想嫁了。”绿萍字字清晰,没有半分犹豫,“我要的是能全力支持我舞蹈事业的人,你心里装着别人,给不了我想要的,何必耽误彼此。”

这话直白又锋利,楚濂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神躲闪,竟不敢与她对视。紫菱连忙打圆场,眼眶微红,一副委屈模样:“姐姐,你别生气呀,楚濂哥心里只有你,你是不是太累了才说胡话?”

“我从不说胡话。”绿萍看向紫菱,目光直直落在她眼底,将她那点慌乱与窃喜看得一清二楚,“紫菱,你是我妹妹,该懂分寸。楚濂是我未婚夫,你们走得太近,不合适。”

紫菱被她看得心慌,眼圈更红了,小声啜泣起来:“我知道了,姐姐,我以后会注意的。”

楚濂见状,立刻心疼地扶住紫菱,对着绿萍皱起眉:“绿萍,你怎么这么说紫菱?她还小,不懂这些,你别为难她。”

看,这就是她倾心相待的未婚夫,这就是她疼爱的妹妹。遇事第一时间维护的是彼此,她反倒成了那个咄咄逼人的恶人。绿萍心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熄灭,淡淡道:“既然你觉得她委屈,那以后你们少来烦我就好。从今天起,我搬到舞团宿舍住,专心备战比赛。”

说完,她转身回房收拾行李,任凭楚濂在身后呼喊,也未曾回头。收拾东西时,她看到抽屉里那张和楚濂的合照,照片上的她笑靥如花,满眼憧憬,她随手将照片扔进垃圾桶——前世的真心,不值一提。

接下来三天,绿萍一头扎进舞团,练功比从前更刻苦,旋转、跳跃、足尖点地,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楚濂找过她三次,都被舞团门卫拦下;紫菱打来电话,她直接挂断拉黑;父母打来电话劝她回家,她只说比赛要紧,其余一概不谈。

她清楚记得,车祸发生在比赛前一天,楚濂会借口接她回家,半路接上紫菱,三人驱车去郊外,最后车毁人伤,她断了腿,楚濂毁了容,紫菱却毫发无损,反而成了最被心疼的那个。

果然,车祸当天清晨,楚濂的电话如约而至,语气带着急切:“绿萍,比赛前别太累,我去舞团接你回家休息,下午带你去郊外放松心情,对你明天比赛有好处。”

绿萍握着手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必了,我跟老师约了练舞,不回了。另外,正式通知你,我们的婚约,彻底取消。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楚濂急了:“绿萍,你别任性!我知道你生气,我跟紫菱只是兄妹情谊,你别多想……”

“是不是兄妹情谊,你我心里都清楚。”绿萍打断他,语气决绝,“楚濂,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爱的是紫菱,就别拖着我;紫菱若真把我当姐姐,就该守本分。你们俩的事,与我无关,但别再来打扰我的人生。”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拉黑了楚濂所有联系方式。放下手机,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练功房的镜子,镜中的女孩眉眼明媚,眼神坚定,再无从前的温婉迁就,只剩为梦想全力以赴的光芒。

那天下午,舞团传来好消息,国内名校北舞顶尖芭蕾舞专业向她抛出橄榄枝,只要拿下全国金奖,就能直接免试入学。绿萍心中狂喜,这是前世她从未有过的机遇,前世的她,被车祸和感情困住,最终与梦想失之交臂。

她更加拼命练功,日夜不休,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舞蹈里。比赛当天,她穿着洁白的舞裙站上舞台,聚光灯下,她是自由的天鹅,旋转如流云,跳跃似轻燕,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力量,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热爱。台下评委频频点头,掌声此起彼伏。

当金奖证书递到手中的那一刻,绿萍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是纯粹的喜悦,无关爱情,无关亲情,只关乎她毕生追求的舞蹈。

领奖结束,她没有回家,直接拿着行李去了机场。临走前,她收到家里佣人发来的消息:楚濂和紫菱昨日去郊外,途中吵架分心,撞了护栏,楚濂手臂受伤,紫菱轻微擦伤,两人在医院互相指责,闹得不可开交;父母气得头疼,却依旧劝两人“好好相处”。

绿萍看完,只淡淡删除了消息,没有丝毫波澜。前世的债,今生他们自己偿还,与她无关。

飞机起飞,冲破云层,阳光洒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往后余生,她将远赴北京,在更大的舞台上绽放光芒,没有虚伪的爱情,没有隔膜的亲情,没有寡淡的友情,只守着舞蹈,守着自己的梦。

舞台之上,她依旧是那只自由的天鹅,无关情爱,无关牵绊,只为自己起舞,一生耀眼,独美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