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6:27:13

东荒的秋天像个抠门的商人,连阳光都舍不得多给。姬浩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嘴里叼着根苦到发麻的草茎,眼睛盯着三百步外的那片枯树林。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半个时辰了。

“浩子,”旁边传来石猛压低的声音,带着憋不住的烦躁,“那玩意儿真会来?”

“会。”姬浩没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昨天它在北坡拱了三处地根草,按习性,今天该来这边了。”

“可咱都趴成石头了……”

“那就继续趴着。”姬浩终于转过半边脸,冲石猛咧了咧嘴,“想想你爹昨晚喝的那碗清汤,里面漂了几片菜叶?”

石猛不吭声了。他爹昨晚那碗“汤”里就三片发黄的叶子,还是他娘从祭司家后厨偷捡的烂菜帮子。

“来了。”另一侧,林月的声音像羽毛落地。

姬浩瞬间转回头。

枯树林边缘,一团灰褐色的影子正慢悠悠地晃出来。是头成年的刺甲疣猪,脊背上那排硬刺像破梳子,沾着干涸的泥浆。它鼻子贴着地,哼哧哼哧地嗅着,前蹄不耐烦地刨土。

姬浩的呼吸放得更轻。

这畜生不好对付。皮糙肉厚不说,急了还会把背刺当飞镖射出来——去年村里的老猎手王瘸子就是被一根刺钉穿了小腿,躺了两个月,最后还是没熬过冬天。

但现在石村需要肉。不是解馋的肉,是救命的口粮。还有三天就是每月上交“血税”的日子,如果交不出足够的肉食,天妖族那群长翅膀的杂种就会从村里直接抓人抵数。

姬浩数过,村里能打的壮年男人不超过四十个,其中一半身上带伤。女人和孩子更不用说。上个月,西头的张家因为少交了三斤肉,他家十二岁的小子就被拖走了,现在坟头的草还没长出来——不对,没有坟。天妖族不吃尸体,但会把骨头磨成粉掺进“赐福圣水”里,美其名曰“骨血归源”。

狗屁。

姬浩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目光锁定疣猪的移动轨迹。他左手缓缓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三根削尖的木矛——铁器全被收走了,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硬的黑铁木。

“按昨天的方案。”他嘴唇几乎不动,“石猛左翼,林月右翼,我正面。记住,别让它冲起来,一旦冲起来我们都得完蛋。”

石猛握紧了手里的粗木棍,棍头绑着块边缘磨薄了的石头,算是简易斧。林月则从背后取下自制的藤蔓套索,绳索上打着复杂的结——这姑娘手巧得不像话,据说她爷爷的爷爷曾是某个大部落的绳艺师,虽然传到她这代就剩这点编绳子的本事了。

疣猪又往前拱了几步,停在了一丛枯死的棘刺灌木前。它似乎闻到了什么,警惕地抬起头,小眼睛里闪着凶光。

就是现在。

姬浩像弹簧般弹起,第一根木矛脱手飞出——不是瞄准猪,是瞄准猪前方三步的地面。

“咄!”

木矛扎进土里,矛尾剧颤。疣猪受惊,本能地往左一跳。

石猛从左侧岩石后暴起,抡圆了木斧狠劈过去。疣猪嘶叫着扭头,用脊背最厚的刺甲硬接了这一下。石斧崩开一块刺甲,但没见血。石猛被反震得后退两步,虎口发麻。

疣猪被彻底激怒,低头就要冲锋。

“右边!”姬浩喊。

林月的套索甩出,精准地套住了猪的后腿。她咬牙往后拉,但体重差距太大,反被拖着往前踉跄。

姬浩已经冲到正面。他没扔第二根矛,而是突然蹲下,双手抓起一大把沙土,狠狠扬向猪脸。

这招很损,但有用。

疣猪被迷了眼睛,疯狂甩头。姬浩抓住这半秒的空当,整个人贴着地面滑过去,第二根木矛不是刺,而是从下往上,狠狠捅进疣猪相对柔软的腹部侧后方。

“嗷——!!!”

凄厉的猪嚎响彻山谷。姬浩一击得手立刻滚开,第三根矛已经握在手里。他看到疣猪开始胡乱冲撞,后腿上的套索限制了速度,但林月快要拉不住了。

“石猛!绊它!”

石猛扔掉崩口的木斧,抱起地上早就准备好的粗藤,在猪冲过来的瞬间猛地拉直。疣猪前蹄被绊,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扬起一片尘土。

姬浩没等它爬起来,箭步上前,第三根矛对准脖子侧面的动脉位置,用全身力气捅了进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脸,腥得发苦。疣猪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只剩四肢的抽搐。

姬浩跪在猪尸旁,大口喘气。手在抖,但不是因为怕,是用力过猛后的脱力。

“成了!”石猛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嘴笑,“浩子,你这招撒沙子真他娘缺德,不过我喜欢!”

林月松开套索,手腕上一圈深红的勒痕。她走到猪尸旁,仔细查看伤口:“腹部这一矛避开了内脏,血放得干净,肉不会发酸。脖子这几下……位置很准。”

她看向姬浩,眼神里有种复杂的佩服。这少年明明比她还小一岁,下手却老辣得像干了三十年的屠夫。

姬浩抹了把脸上的血,站起来:“别高兴太早。这头猪顶多三百斤,去皮去骨,能用的肉不到两百。村里一百二十七户,每户要交三斤肉,就是三百八十一斤。差得远。”

石猛的笑垮了:“那怎么办?再找一头?”

“来不及了。”姬浩抬头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不是雷,是更糟糕的东西。

他脸色变了:“趴下!全趴下!捂住耳朵!”

石猛和林月条件反射般扑倒在地。姬浩自己也伏在猪尸后面,把脸埋进带着血腥味的泥土里。

三息之后,破空声由远及近。

三个巨大的黑影掠过山谷上空,投下的阴影短暂地吞没了阳光。那是天妖族的“巡查使”,人形,但背生双翼,翼展超过三丈。它们穿着暗金色的轻甲,腰间挂着弯刀和某种发光的符文器械。

其中一名巡查使低头看了一眼山谷——只是随意的一瞥,姬浩却感觉像有冰水顺着脊椎浇下来。

好在它们没有停留。为首的那个抬手扔下个东西,是个拳头大小的血色晶体,晶体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汇聚成一行扭曲的文字,悬浮在半空:

【血祭倒计时:三十日】

文字燃烧了三息,然后像烟灰一样散落。其中一点灰烬飘下来,正落在姬浩面前。

他盯着那点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

刺痛。

不是皮肤上的痛,是直接扎进脑子里的那种尖锐的痛。同时,他后颈那个从小就有、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色胎记,突然烫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快得像错觉。

但姬浩记住了。

“走了。”石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帮瘟神,每次来都没好事……三十天,又是血祭。浩子,今年你家……”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姬浩家只剩下他、他爹和他妹妹姬雨。按照天妖族的“轮选规矩”,已经连续三年没出祭品的家庭,今年必须出一个。

姬浩家上次出祭品,是十年前。他娘。

“先收拾猎物。”姬浩站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石猛,把猪捆好。林月,检查附近有没有血迹要掩盖。天妖族的鼻子灵,别让它们顺着味找到这里。”

三人默默行动。姬浩用泥土搓掉手上的血,抬头又看了眼天空。巡察使早已不见踪影,但那行燃烧的文字好像还烙在他视网膜上。

血祭。

这个词在石村代表着两件事:第一,要选十个十五岁以下的少男少女,送给幽冥族当“祭品”。没人知道祭品具体会遭遇什么,因为从没见人回来过。祭司的说法是“侍奉圣族,灵魂升华”,但姬浩见过祭司说这话时躲闪的眼神。

第二,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全村要像待宰的猪一样被圈养起来,上交双倍的“血税”,保证祭品们“血肉洁净,魂魄饱满”。

狗屁的洁净,狗屁的饱满。

姬浩捆猪蹄的手格外用力。麻绳勒进皮肉,他却在想别的事:刚才碰到倒计时灰烬时的那阵刺痛,还有胎记的异样。这不是第一次了。三个月前,他在祖祠那面破石碑前发呆时,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浩子,捆好了。”石猛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三人用粗木杠抬起猪尸,步伐沉重地往石村方向走。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石村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说是村子,其实更像难民营。几十座半地穴式的石屋挤在一起,屋顶盖着枯草和泥巴。村口立着根木桩,上面挂着个锈蚀的铜钟——那是警报器,也是集合令。

他们刚进村,就听见钟被敲响了。

“铛——铛——铛——”

沉闷的响声像丧钟。村民们从石屋里钻出来,脸上都是麻木和恐惧。他们看见了姬浩三人抬着的猪,眼神亮了瞬间,又黯淡下去。

一头猪,救不了全村。

村中央的空地上,村长石坚已经站在那里。老头六十多岁,腰杆还挺得直,但眼里的浑浊掩饰不住。他旁边站着祭司石栾,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却永远比别人干净的长袍。

“都看到了?”石坚开口,声音沙哑,“三十天。老规矩,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明天来祠堂抽签。每户三斤肉,五天之内交齐。”

人群一阵骚动。有女人开始低声啜泣。

“哭什么!”石栾厉声道,“能为圣族奉献,是荣耀!抽中的孩子,这一个月顿顿有白米,有肉汤,比你们现在吃得好十倍!”

姬浩在心里冷笑。是啊,养猪不也得先喂饱么。

他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自家石屋门口。父亲姬长风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左腿空荡荡的裤管随风轻摆——那是十年前为保护娘留下的。妹妹姬雨躲在父亲身后,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

姬浩对父亲点了点头,示意猎物到手了。姬长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回了屋。

“散了,都散了!”石坚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姬浩,你们三个把猪抬到祠堂后院,祭司大人会统一分配。”

统一分配的意思,就是最好的肉归祭司和村长,其次是他们的亲信,最后才轮到普通村民。姬浩早就习惯了。

三人把猪抬到祠堂后院。石栾跟过来,捏着鼻子检查了一下:“腹部伤口太深,损了部分肠油。下次注意。”

姬浩低着头:“是。”

“这猪腰子我留下了,祭司大人最近需要滋补。”石栾自顾自地切下两块腰子,用油纸包好,“剩下的你们处理干净,傍晚来领肉。”

他拎着腰子走了,脚步轻快。

石猛冲他背影啐了一口,声音压得极低:“老吸血鬼。”

“干活。”姬浩已经开始烫猪毛。滚水是林月从祠堂大灶上偷舀的——这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特权”。

处理一头三百斤的猪是重体力活。等他们把肉分割好,骨头剔出来,内脏分门别类放妥,太阳已经西斜。姬浩分到了五斤肉,其中三斤要当税交,实际只剩两斤。外加一根没什么肉的筒子骨,一挂猪大肠——这东西味道重,祭司看不上。

“肠子给我吧。”林月说,“我知道有种野蒿能去味,处理好能熬锅汤。”

姬浩把肠子给她:“小心点,别被人看见。”

三人各自拎着分到的肉,在祠堂门口分开。姬浩往家走,路过村中那口老井时,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井沿的石头上,刻着些模糊的图案。村里老人说这是上古留下的,但没人认得。姬浩小时候常来这里,总觉得这些图案在看他。

今天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道刻痕——像是火焰的形状。

后颈的胎记,又微微烫了一下。

“浩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姬浩回头,是隔壁孙家的小子,才八岁,瘦得跟豆芽似的。

“小豆子,怎么了?”

“我娘让我问你……”小孩咬着手指,“你家今年,会不会抽签啊?我娘说,要是你家抽了,我家可能就能躲过去……”

童言无忌,但像把刀子。

姬浩蹲下来,从自己那两斤肉里切了一小块,塞到孩子手里:“拿回去,别让人看见。告诉你娘,该来的躲不掉,但活着的人得先吃饱。”

小豆子攥着肉,眼眶红了,转身跑开。

姬浩站起来,看着孩子消失在石屋间。他握紧了手里的骨头,指节发白。

回到家时,天已擦黑。石屋里点着盏小油灯,灯芯拧得很小,勉强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姬长风坐在灶台边,就着火光补一张破渔网——虽然河里早就没什么鱼了。姬雨在煮粥,锅里稀得能照见人影。

“哥!”姬雨看见他手里的肉,眼睛亮了。

“骨头熬汤,肉切一半腌起来,剩下一半明天吃。”姬浩把东西放下,“爹,今天巡察使来了,三十天倒计时。”

姬长风补网的手停了一瞬,又继续:“嗯。”

“今年咱家……”

“抽签就抽签。”姬长风打断他,抬起头。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让那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你娘走的时候说过,姬家的孩子,命硬。”

姬浩沉默地坐到灶台另一边,帮着添柴。火光映着他的脸,少年人的轮廓已经有了硬朗的线条。

“我今天碰了倒计时的灰。”他突然说。

姬长风的手又停了。

“后颈那个胎记,烫了一下。”姬浩继续说,声音很轻,“爹,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自愿当祭品?”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了一声。

良久,姬长风放下渔网,用那只仅剩的右手揉了揉脸:“你娘走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长风,咱们儿子不是普通人。等他后颈的胎记发烫那天,告诉他,去祖祠石碑后面看看’。”

姬浩猛地抬头。

“十年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时候没到。”姬长风看着儿子,“但现在……你自己决定。去看,可能有危险。不看,可能错过什么。”

“石碑后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你娘没说。”姬长风顿了顿,“她只说,那是姬家守了不知多少代的东西。守到都快忘掉为什么守了。”

姬浩盯着灶膛里的火,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现在?”

“就现在。”

姬长风没阻拦,只是说:“小心祭司的人。他们晚上会在祠堂附近转悠。”

姬浩点头,从门后拿了件深色破衣服套在外面,悄无声息地溜出石屋。

夜里的石村像座坟墓,只有风声呜咽。他避开有光亮的地方,贴着墙根阴影移动。祠堂在村东头,是全村唯一一座完整的石头建筑,虽然也旧得掉渣。

快到祠堂时,他看见了火光——是石虎,祭司的侄子,正拎着灯笼在祠堂门口打哈欠。这小子是个草包,但力气不小。

姬浩绕到祠堂侧面,那里有棵老槐树。他小时候常爬这棵树偷看祠堂里祭祀,知道有根粗枝桠伸到祠堂后墙的窗边。

他像猫一样爬上树,沿着枝桠挪到窗台。窗户从里面闩着,但年久失修,有条缝。他从怀里掏出根细铁丝——这是他偷偷磨了三个月才磨出来的,就为了这种时候。

铁丝伸进去,轻轻拨动门闩。

“咔。”

很轻的一声。姬浩等了三息,确认石虎没察觉,这才推开窗户,翻进去。

祠堂里弥漫着香灰和陈年供品的味道。正中央供着个面目模糊的石像,据说是某个上古神祇,但石村没人说得清是哪位。石像前的供桌上空空如也——连供品都被天妖族收走了。

姬浩径直走到祠堂最深处。那里立着那面石碑,一人高,半人宽,表面布满裂纹。碑上刻着文字,但早已风化得无法辨认。

他绕到石碑后面。

后面是墙,墙上什么都没有。

姬浩皱眉,用手一寸寸摸索墙面。石头冰凉粗糙,接缝处塞满了泥土和蛛网。就在他摸到离地三尺高的一处时,指尖感觉到了细微的凹陷。

不是裂缝,是刻痕。一个很浅的图案,像火焰,又像某种扭曲的文字。

和他白天在井边看到的很像。

他下意识地把手掌按上去。

什么也没发生。

姬浩正要收回手,后颈的胎记突然剧烈发烫,像有块烧红的炭贴在那里。与此同时,掌心下的刻痕开始微微发光。

不是眼睛看到的光,是直接映在脑子里的那种光。

一个模糊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薪……火……”

只有两个字,然后一切恢复原样。胎记不烫了,刻痕不亮了,祠堂里还是那么黑,那么静。

但姬浩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几秒,又摸了摸后颈。

“薪火……”他低声重复这个词。

窗外传来石虎的咳嗽声。姬浩立刻警觉,快速检查了一遍自己没留下痕迹,然后翻窗、关窗、沿树枝爬下树,消失在夜色里。

回石屋的路上,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胎记、刻痕、那个声音、母亲的话……还有三十天后的血祭。

走到家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东荒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层,像口倒扣的锅。

但他好像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在云层最深处,有极淡的一丝光,颜色很奇怪,像是很多种颜色混在一起,又好像什么颜色都没有。

只是一闪而过。

姬浩推门进屋。姬雨已经睡了,父亲还在补渔网。

“看到了?”姬长风头也不抬地问。

“看到了。”姬浩顿了顿,“爹,如果我娘说的东西真的存在……如果它能改变什么……你说,咱们石村,咱们人族,有没有可能……”

他没说下去。

姬长风终于抬起头,油灯的光映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面有某种姬浩从未见过的东西。

“你娘说过,”老人声音嘶哑,但很坚定,“人族曾经是这片大地的主人。不是传说,是真的。我们不是天生就该被圈养、被宰割的牲口。”

他把补好的渔网放下,用独腿站起来,走到姬浩面前,把手放在儿子肩上:

“如果你真找到了什么……别怕。你娘在天上看着你,你爹在地上撑着你。咱们姬家,骨头硬,脊梁断不了。”

姬浩鼻子一酸,重重点头。

那一夜,他睡得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那个声音:薪火……薪火……

还有母亲的脸,在火焰中对他微笑。

以及三十天后,妹妹姬雨被绑上祭坛的画面。

凌晨时分,姬浩突然惊醒。

他坐起来,摸到后颈的胎记。不烫,但好像……更红了一点。

窗外,天还没亮。

但有些火,已经在黑暗里开始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