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6:22:40

餐厅在顶层,四面玻璃幕墙,城市夜景像一幅铺开的黑色天鹅绒,缀满碎钻般的灯火。

桌布雪白,银质餐具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氛,混合着食物和红酒的气息。

樊胜美坐在孟宴臣对面,背挺得很直。

身上是孟宴臣让人送来的裙子——烟灰色,剪裁极简,质地精良,衬得她肤色更白,但也更清瘦。

脚踝处,银色脚环被长裙遮住,但她能清晰感觉到它的存在。

像个无声的镣铐。

侍者递上菜单。

烫金法文,配着图片,每道菜的名字都长得拗口。

樊胜美看不懂。

她瞥了一眼价格,心脏微微一抽。

随便一道前菜,抵得上她过去一个月的房租。

孟宴臣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对侍者说了几道菜名。

发音标准,语速平稳。

侍者恭敬记下,离开。

“鹅肝,松露,蓝龙虾。”孟宴臣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铺在腿上,“你应该没吃过。”

不是疑问,是陈述。

樊胜美手指蜷了蜷。

“孟总破费了。”

“不算破费。”孟宴臣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投资的一部分。”

又是“投资”。

樊胜美垂下眼睛,盯着雪白的桌布。

前菜很快上来。

精致的瓷盘里,食物摆放得像艺术品。

她拿起刀叉,动作有些生疏。

金属碰触瓷盘,发出轻微的响声。

孟宴臣切着鹅肝,动作优雅而精准。

“K先生。”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餐厅里清晰入耳,“许诺了你什么?”

樊胜美动作一顿。

“自由?”孟宴臣抬眼看她,眼神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钱?还是……帮你彻底摆脱那个家?”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她试图隐藏的伤口。

樊胜美放下刀叉。

“孟总想听什么答案?”

“我想听实话。”孟宴臣也放下刀叉,拿起红酒抿了一口,“不过显然,你不想说。”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沿。

目光像探照灯,锁定她的眼睛。

“你眼睛里有绝望,樊胜美。”他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很深,很重的绝望。但没有渴望。”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一个真正渴望自由或者金钱的人,眼睛里会有光。哪怕是贪婪的光。你没有。”

樊胜美握紧了手里的叉子。

金属硌得掌心发疼。

“你只是在完成任务。”孟宴臣靠回椅背,重新拿起刀叉,“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哭,笑,假装偶遇,表演好学……都只是程序指令。”

他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

慢慢咀嚼,吞咽。

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所以,”他抬眼,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告诉我,那五千万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樊胜美喉咙发紧。

餐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

周围是低低的谈话声,刀叉碰撞声,酒杯轻碰声。

但她感觉那些声音都远去了。

只剩下孟宴臣的问题,在耳边反复回响。

五千万,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母亲能从天台边退下来。

意味着王哥那群人不会再堵她的门。

意味着弟弟能暂时闭上那张索要无度的嘴。

意味着她可以呼吸,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她不能说。

说了,就暴露了软肋。

“意味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能活下去。”

孟宴臣看着她,几秒。

然后,笑了。

不是嘲讽的笑。

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了然,也带着某种失望的笑。

“活下去。”他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味,“很实在的目标。”

他放下餐巾,招来侍者结账。

账单递过来,他看都没看,直接签了名。

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

樊胜美垂下眼睛。

“走吧。”孟宴臣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樊胜美跟着站起来。

脚踝处的脚环随着动作,轻轻摩擦皮肤。

走出餐厅,夜风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

孟宴臣拉开车门,示意她先上。

车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窗外的夜景飞速后退,灯火拉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

快到公寓时,孟宴臣忽然开口:

“樊胜美。”

樊胜美转头看他。

车内光线昏暗,他的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演得很差。”他说,声音平静,“但勉强及格。”

樊胜美手指收紧。

“所以,”孟宴臣转头,看向她,目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深邃,“继续演。”

他顿了顿,补充:

“直到你能真正‘取悦’我为止。”

车停在公寓楼下。

孟宴臣没有下车的意思。

“明天晚上,我会过来。”他说,“准备好你的‘表演’。”

说完,他示意司机开车门。

樊胜美下了车。

站在夜风里,看着黑色轿车无声滑入车流,消失在璀璨的灯火中。

她站了很久。

直到脚踝处的凉意提醒她该上楼。

电梯里,镜面映出她的脸。

苍白,疲惫,眼睛里确实没有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灰暗。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标准的,练习过很多次的微笑。

甜美,无害,带着一点点怯生生的仰慕。

像所有想要攀附权贵的女人那样。

然后,笑容消失。

镜子里的人,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像个准备好上台的演员。

只是这场戏的观众,只有一个。

而那个观众,早已看穿了所有剧本。

她走出电梯,输入密码。

门打开,公寓里一片黑暗。

只有脚踝处,那点幽蓝的光,在黑暗中幽幽闪烁。

像在提醒她:

这场赌局,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筹码,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