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6:00:33

第十八章 云翳新章

夜幕如浸透墨汁的绢帛缓缓铺展,将白日的血腥与硝烟温柔掩盖。云翳商会总堂大殿内,三十六盏青铜油灯次第点燃,暖黄的光晕在梁柱间流淌,勾勒出飞檐下精细的莲花纹样。烛火在穿堂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人影投在青石地面上,拉长又缩短,仿佛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宋长安立于殿前七级石阶之上,玄色深衣的衣摆垂落如静水。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目光缓缓扫过堂中众人——这是战后的第一次聚首,但此刻每一张脸上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坚定。宋长安目光先是扫过最开始跟着自己的班底。他们虽然没有较高的武力,但是在面对无量等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退缩。

秦三娘在左首,这位素来整洁的女子此刻发髻微乱,藕荷色襦裙下摆沾着暗褐色血渍,已干涸成片。她脸色苍白,眼眶下泛着青黑,手指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砍杀太勇猛,而有些脱力,还是因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直面战场而害怕,指节发白不断的颤抖着。如果不是赵青必要时刻的守护,她不可能毫发无伤,但那飞溅的鲜血、倒下的身躯,已在她眼中刻下深深疲惫。

旁边则是孙茂与赵青二人互相依附着。孙茂的灰布长衫撕开一道尺长裂口,露出里面染血的里衣;赵青更狼狈些,满脸灰尘混杂着汗迹,右手手背一道新鲜划伤简单包扎着,那是推开利刃劈向秦三娘时留下的。两人都是宋长安最早提拔的文职管事,平日多在工坊或者动嘴皮子,今日却都冲在了第一线——还要不时的照看一旁的秦三娘,若非身后护卫拼死相护,此刻恐怕连躺在榻上呻吟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周正坐在石阶旁,这位总管后勤的中年汉子左肩包扎厚实,脸色发青。他刚开打的时候就被钝器击中肩胛,此刻每呼吸一次都牵动伤处,却仍强撑着挺直腰背。

宋长安的目光继续移动。

贺连城立于高台右侧阴影中,一袭黑衣几乎融入暗处。这位宋长安暗中布置的内应,今日里应外合立下大功,此刻虽面色疲惫,眼中却锐光未减。他带着十几名尚存的黑衣护卫,这是他根据宋长安的要求,暗中挑选都是跟随他的,虽人人带伤,却仍如标枪般挺立,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右侧为首的几人,则是最近他救下并且跟随自己的何玉郎与索命十三星。除了吴不知和金不换在寒州城内整理资源,付老四付小七以及花巧娘负责协助不在之外,剩下的人都带着伤痕坐在下面。

莫离与莫弃这对双生兄弟坐在中间,模样最是滑稽。二人外号“影子”,素来以幻术诡秘、形影不离著称,今日却成了两个白布包裹的“粽子”——身上横七竖八缠满绷带,只露出少许的皮肤。白日他们随雷莽狙击无量埋伏在大殿的江湖客,雷莽执意要向前冲锋,他俩只能紧随其后在侧翼游走,虽以灵巧避过要害,却难免被刀剑划伤。此刻两人大眼瞪小眼,想动弹又牵动伤口,只能老老实实坐着。

赤练与冷镖站在殿柱旁。赤练一身绛红劲装沾满尘灰,发髻松散垂下几缕青丝,面上却奇迹般洁净,只眉梢一道细微血痕。她身后,冷镖静静立着,黑衣破碎处露出包扎的伤口,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敷药裹好,右肩、肋下还有数处包扎。白日他始终护在赤练身侧,在攻势最猛时,他一人挡下几名刀手,身上伤痕多是那时留下。此刻战斗结束,反倒是赤练亲手为他包扎——动作熟练的不像第一次,只是包扎的绷带缠得有些歪斜,冷镖却一动不动任她摆弄,目光始终落在她侧脸上。沈砚只是在一旁止不住的用嘴啧啧着,开战之前就假死,只有最后才和无量对了两招,整个大殿内除了宋长安自然就是他的状态最好。

大殿左首高处的窗边。这里是视野最开阔的位置,能俯瞰整个总堂前院。韩青一袭靛蓝箭衣纤尘不染,手中那张铁胎弓静静握着,箭壶中二十七支雕翎箭一支未少。他从前一日便潜伏进来,凭借贺连城的帮助和自己出神入化的箭术,将太阴山各处暗哨一一替换、肃清。白日大战,他们所属的暗哨并没有过多的参与,只是放了几轮箭羽进行了压制。

何玉郎与雷莽坐在大殿右侧,高台台阶。何玉郎靠在朱漆柱旁,一袭青衫在烛光下泛着流水般光泽,只袖口被乱剑划开寸许,露出月白中衣。他指尖把玩着那柄缩小版的九齿钉耙模型,神色慵懒。雷莽则大马金刀坐着,上身衣衫几乎破碎,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与新包扎的伤口,膝上横着那柄血迹已干的开山斧,正用粗布擦拭斧柄上凝固的血污。

宋长安看罢众人,心中既有欣慰,亦有沉重。这一战,商会折损了不少的人手,幸存者也人人带伤。但正如无量死前所言——经此一劫,剩下的人,心更齐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殿后传来轻柔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殿后通道。

宋长安转过身,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笑意。连忙迎了过去伸出手,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掌心——宋阿糜从殿后款款走出。

她褪去了白日那身沾满了血渍的宽大黑袍,换上了一袭天水碧的长裙。裙裾以银线绣着疏落的竹叶纹,行走时如碧波微漾;外罩月白色半臂,领口袖缘绣着更精细的兰草;腰间系一条深碧色宫绦,垂下一枚羊脂玉佩。长发挽成精致的惊鹄髻,插一支累丝嵌玉步摇,鬓边另簪一朵新鲜的玉簪花,清雅中透着雍容。

她本就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鼻梁挺秀,唇色天然嫣红。平日里为管理商会、震慑下属,多作冷肃打扮,此刻换上裙装,烛光映照下,肌肤如玉,眼波流转间既有少女的清澈,又有妇人的温婉,竟让殿中许多熟悉她的人一时怔忡。宋长安对宋阿糜的宠溺整个寒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此时的宋阿糜和宋长安已经大殿内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众人所守护的东西意象化了,大家在此拼命为的不也是家里的人可以活的更精彩吗。

宋长安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向高台。他玄衣深沉,虽然沾了很多血渍带着灰尘,但是二人并肩而行,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人物。

更令人惊讶的是宋阿糜身后跟着的一人——萧十娘。

这位“玉剑仙”素来只穿便于行动的素色劲装,发髻高束,眉目间英气逼人,剑不离身。今夜她却换上了一身藕荷色交领襦裙,外罩鹅黄半臂,裙摆绣着细碎的折枝梅花;长发未全束起,挽了简单的垂鬟分肖髻,斜插一支银簪,簪头坠着小小玉环,行走时轻摇微响。实在是她之前的衣服被通天犀弄坏了,又在通天犀的背上被树叶刮了去,漏出太多的肌肤了萧十娘有些不自在,不过好在宋阿糜除了自己的衣服也备了自己身边两个侍女的衣服。

这身衣裳是宋阿糜亲自选的布料、定的款式,颜色柔和,剪裁合体,既不失端庄,又恰到好处地收敛了萧十娘平日那过于凌厉的气质。烛光下,她眉眼依旧清冷,却因这身装束平添几分女儿家的柔美,竟让熟悉她的十三星兄弟姐妹一时看呆了。

“十、十娘?”玉面书生沈砚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

就连雷莽这个大老粗也被震惊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台下众人目光在萧十娘身上停留片刻,又不约而同转向另一人——赤练。

赤练正看着萧十娘,眼中也有惊艳,忽觉许多目光投来,秀眉一皱刚想说什么——

“要不哪天你也穿一下?”

沈砚的声音悠悠响起。这位“玉面郎君”在她身侧悠悠的说道,手中折扇轻摇,目光扫过她,又瞥向她身后的冷镖,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你看冷镖的眼神,都要拉丝了。”

赤练身子一僵。

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从始至终,冷镖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炽热、专注、毫不掩饰。那目光她太熟悉,这几年来如影随形,烫得她心头发慌。

“给老娘滚!”

赤练低声啐道,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这种臊得慌的情绪,她已许久未曾感受——自那负心人伤透她心、她提剑走江湖以来,她便把自己裹进带刺的壳里。可冷镖这傻子,数年来不管她冷言冷语、动手驱赶,始终如影随形护着她,那眼神里的炽热,一次次烫得她外壳发软。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撞进那双眼里,再难挣脱。

沈砚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又扫了眼她身后沉默如山的冷镖,有些无奈地努了努嘴。扇子一收,轻叹一声也不再逗她俩。

这对怨侣的事,十三星中谁人不知?冷镖为赤练假死叛出“血滴”,烽火连城那样的顶尖杀手都敢骗;赤练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冷镖便默默守着,一等就是几年。外人劝不得,帮不了,只能看着。

宋长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微叹,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与宋阿糜已走上高台,萧十娘静静立于阿糜身后三步处,手按剑柄——即便换了裙装,护卫之责未忘。

这一刻云翳商会众人守护的形象具象化了,宋阿糜此时的形象更是代表着这一战,所有人所守护的未来,它可以是每个人的小家,也可以是每个人心中的抱负。

宋长安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响起:

“诸位,如今无量带来的内乱已平,云翳商会也是迎来新生,当立新章。正好趁此机会,把我这段时间的思索,对我们云翳商会日后的发展以及各司职务做了重新的规划,从今日起,商会背后的老板自然是我和阿糜,但是各种商铺事物一应交给金不换大掌柜的管理,除此之外商会下设一堂一坊五局,分出对应职责,各司其职。”

他展开手中的帛书,上面是新拟定的架构图。

“漱玉坊。”宋长安目光转向殿中一位素衣女子,“依旧由三娘打理,这两个月三娘一直打理日常用度,漱玉坊在寒州城能人人皆知都是你的功劳。”

秦三娘盈盈一礼。“全赖会长信任,三娘必不负众望”

“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什么支持都可以寻金不换让他支持你。”

“属下明白!”

“然后是杏林堂,顾名思义,是医馆不过我准备把药铺融合在一起交给吴不知先生。”宋长安停顿一下,“吴先生,是甄权神医徒孙,以后杏林堂还会为我们源源不断的提供优秀的医者,让大家在受伤或者生病的第一时间能够受到医治。至于其他的具体事宜我会回到寒州城和金不换吴不知他们讨论完,在云翳楼发公告,到时候感兴趣的人可以过来看。”

“然后再说五局。”宋长安卷起帛书,又展开另一幅卷轴,“五局为:镖局、百工坊、银钱署、听风阁、风宪司。”

“玉郎,雷莽。”

何玉郎指尖一顿,钉耙模型滑入袖中。他起身的动作极优雅,青衫如水纹漾开,拱手时衣袖垂下,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手腕。

雷莽则猛地站起,动作牵动伤口,他眉头都没皱,只将血布丢开,双手抱拳时指关节咔吧作响。

“安济镖局,由你二人主事。”宋长安走下台阶,来到二人面前,这镖局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行当,所以需要二位用心操办,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明之处可以训我,或者不换探讨,“‘安济’二字,取安民济世之意。明面上,我们接护送商货、押运物品的生意,甚至包括保护人质。但暗地里——这些镖师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利刃呢?”

“雷莽,你为副教头。要练出一支能打的镖师队伍。不是乌合之众,是要懂配合、识阵法、令行禁止的队伍。具体如何操练我不管,但是我要结果我需要所有的镖师弓马娴熟,普通的镖师最起码要洗髓境才能参与,每只单独出镖的队伍最低要有一位入流的高手带队,不仅是对雇佣者的负责也是对我们自人生命的负责。”

雷莽胸膛一挺,声如闷雷:“会长放心!某别的不行,练人有一套!定给您练出一支铁军来!但是人手方面?”

“你们不是俘虏了一批无量找的江湖客吗?先用他们顶上,会里如果有谁想加入也可以找你报名,还有你们之前江湖上有这么多好友都可以邀请过来,我只有两点不要大奸大恶之人,滥杀作恶之人奸淫秽乱之人我一概不收,这点你应该清楚。”

“我知道了,请会长放心。”

宋长安安排完雷莽的任务又看向何玉郎:“玉郎,你则负责训练精英,以及对镖师他们晋升的考核,目前初步想法是以普通镖师为基础,然后根据他们的任务情况获得星级,等五星之后实力也到位了就晋升,目前是天地玄黄四个级别。剩下的细节等你们组建起来咱们再一起完善。你先坐下吧!”

“属下明白了”何玉郎拱了拱手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