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30 05:26:59

雪地里的风,突然停了半秒。

不是风歇了,是狼的气息,压得空气都僵住。

三只灰狼,呈三角之势,把刘枫围在中间。

为首的那只,左前腿缺了块毛,应该是老伤,眼神却最凶,像淬了冰的刀子。

刘枫攥着弓的手,指节泛白到发抖。

不是怕,是冻的,是急的,是肾上腺素在血管里乱撞。

他才练了半个月射箭,连野鸡都射不准几次,更何况是活蹦乱跳的狼。

可眼底的光,半点没怯。

怀里的布袋子,还装着给娘的干粮。

身后的山洞,娘还在咳血,妹还在等他回去。

他退无可退。

“呜——”

缺毛灰狼猛地弓背,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另外两只狼,也慢慢往前挪,雪地里留下浅浅的爪印。

刘枫深吸一口气,把弓拉满,箭尖对准灰狼的眼睛。

他记着李虎的话,射野兽要射要害,要么眼睛,要么心口。

风又起了,吹得他眼睛发酸。

就是现在!

“嗖——”

箭尖擦着狼耳飞过,钉进后面的树干,嗡嗡直响。

差一点。

刘枫心里一沉。

灰狼被激怒了,四蹄蹬雪,像道灰影扑过来!

雪沫子被它踩得飞溅,腥风扑面而来。

刘枫侧身翻滚,雪渣子钻进衣领,冰得刺骨。

灰狼扑了个空,前爪在雪地里刨出两道深沟。

另两只狼也动了,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刘枫来不及搭箭,反手拔出腰上的短刀。

刀身映着雪光,泛着冷冽的光。

左边的狼先扑到跟前,刘枫挥刀就砍。

“噗嗤”一声,刀砍在狼的背上,没砍深,只划开一道口子。

狼疼得大叫,转身一口咬过来。

刘枫弯腰躲开,胳膊却被狼爪划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缺毛灰狼趁机从后面扑来,巨大的身躯压得他往后倒。

“操你娘的!”

刘枫红了眼,拼尽全力把短刀往后捅。

短刀狠狠扎进狼的前腿,血瞬间染红了白雪。

灰狼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后退。

刘枫趁机爬起来,后背撞在松树上,喘得像破风箱。

胳膊上的伤口在流血,腿上也被狼爪划开了口子,血渗出来,冻成了冰碴。

三只狼围着他,喉咙里滚着咆哮,却没再贸然扑上来。

它们在等,等他体力不支。

刘枫咬着牙,重新拿起弓,又抽出一支箭。

他的手还在抖,可瞄准的姿势,比刚才稳了太多。

这一次,他没再急着放箭。

他盯着缺毛灰狼,盯着它受伤的前腿,盯着它眼睛里的凶光。

风,又停了。

灰狼再次弓背,准备扑击。

就是此刻!

刘枫松开手,箭像一道流星,直奔灰狼的受伤的前腿。

“噗!”

箭正好射中刚才的伤口,深深扎了进去。

灰狼疼得直蹦,前腿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

另外两只狼见状,犹豫了。

它们看了看刘枫,又看了看受伤的灰狼,喉咙里的咆哮弱了几分。

乱世里,狼也惜命。

刘枫握着短刀,一步步往前走,眼神里的狠劲,比狼还凶。

“滚!”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穿透风雪的狠劲。

两只狼对视一眼,最后看了看地上的灰狼,终究是没敢再冲,夹着尾巴,钻进了密林里。

只剩下那只缺毛灰狼,趴在雪地里,呜呜地哀嚎。

刘枫没再管它,转身就往黑风岭深处走。

他没力气赶尽杀绝,也没心思——他要找黄芩,要救娘。

走了没几步,他腿一软,差点摔倒。

撑着树干爬起来,腿上的伤口扯得生疼。

摸了摸怀里的艾草,想起李虎的话,他摘下一片,嚼碎了敷在伤口上。

艾草的苦涩混着伤口的疼,疼得他倒抽冷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一想到娘咳血的样子,他咬着牙,又往前挪。

雪越来越大,把他的脚印盖了又盖。

山越来越陡,崖壁上结着冰,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他扶着崖壁,一步一步往上爬,手指抠着冰缝,冻得没了知觉。

好几次,脚一滑,他都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却总能凭着一股劲,抓住身边的树枝。

“娘,再等我一会儿。”

“梅儿,哥很快就回去。”

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给家里人承诺。

不知走了多久,风突然小了些。

前面出现一片凹地,被崖壁挡着,风雪吹不进来。

是药谷!

刘枫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

刚走进凹地,他就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雪地上,插着一根红布条,被雪埋了大半。

他脚步一顿,想起李虎的叮嘱——红布条,是陷阱的记号。

他绕着红布条走了三步,脚下突然传来“咔哒”声。

是陷坑的机关!

他赶紧往后退,身后的雪面瞬间塌陷,露出一个深约丈余的坑,坑里插着密密麻麻的尖木刺,闪着寒光。

好险!

刘枫后背发凉,冷汗浸湿了里衣。

他不敢再大意,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凹地深处,全是草药,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按着李虎教的样子,在背阴的石缝里找。

一株,两株,三株……

背阴的石缝里,几株黄绿色的草,顶着小紫花,在风雪里晃。

是黄芩!

刘枫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拔。

指尖冻得没了知觉,他就用牙齿咬着草根,一点点拔出来。

黄芩的根,粗粗的,带着泥土的湿气。

他把拔下来的黄芩,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熊皮袄裹住。

像护着命根子似的。

“够了,够娘喝好几顿了。”

他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黄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是哭,是喜,是绝境里看到生路的喜。

不敢多耽搁,他转身就往回走。

只要走出黑风岭,娘就有救了。

可刚走到凹地出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骂声。

“他娘的,这黑风岭真邪门,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头,你说那猎户和那崽子,会不会藏在这附近?”

“肯定在!上次让那猎户打了一顿,老子非得报仇不可!”

是官兵!

刘枫心里一沉,赶紧躲到一棵松树后面。

只见五个官兵,挎着腰刀,扛着锄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为首的,正是上次被李虎打吐血的矮个官兵。

他们是来报仇的,也是来搜山的。

刘枫屏住呼吸,把怀里的黄芩又紧了紧。

不能让他们发现!

可天不遂人愿,一个官兵正好往松树这边看。

“头!那有个人!”

矮个官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来,一眼就认出了刘枫。

“是那猎户的崽子!”

他眼睛一亮,带着狂喜和狠戾,快步走过来:“小子,可算找到你了!”

刘枫握紧短刀,慢慢从松树后面走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矮个官兵嗤笑一声,“上次让你和那猎户跑了,这次,老子要把你们抓回去,打断腿!”

他的目光扫过刘枫的怀里,看到鼓鼓囊囊的,眼睛更亮了:“怀里藏的什么?拿出来!”

“不关你的事!”刘枫往后退了一步,护住怀里的黄芩。

“哟,还敢藏?”矮个官兵挥了挥手,“给我搜!”

两个官兵立马冲上来,伸手就去抢刘枫怀里的东西。

“别碰我的黄芩!”

刘枫大吼一声,挥刀就砍。

官兵没想到他还敢反抗,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反了!反了!”矮个官兵气得大吼,“给我打!往死里打!”

四个官兵一起冲上来,围着刘枫拳打脚踢。

刘枫手里有短刀,可架不住人多。

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后退一步。

一脚踹在他的腿上,他踉跄着差点摔倒。

怀里的黄芩,差点掉出来。

“别碰我的黄芩!”

他红了眼,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

短刀乱挥,虽然没砍到人,却也逼得官兵不敢靠近。

矮个官兵见状,从腰上拔出刀,朝着刘枫的后背砍过去。

“小心!”

一声大喝,从山坡上传来。

刘枫回头,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山坡上跳下来,像头黑熊似的,直奔矮个官兵。

是李虎!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等刘梅守着王氏,自己进山找刘枫。

“狗官,找死!”

李虎扛着长矛,踩着雪冲下来,一矛就挑飞了矮个官兵手里的刀。

“噗通”一声,矮个官兵摔在雪地里,还没爬起来,李虎的长矛就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你别过来!”矮个官兵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发抖。

剩下的四个官兵,看到李虎,吓得魂飞魄散。

上次被李虎打怕了,他们哪里还敢反抗,转身就想跑。

“想跑?”李虎冷哼一声,扔出长矛。

长矛像一道流星,正好扎中最后一个官兵的腿,他“啊”的一声,倒在雪地里。

刘枫见状,搭箭瞄准,箭尖对准前面的官兵。

“站住!再跑,我就放箭了!”

官兵们脚步一顿,不敢再跑,乖乖地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李虎走到矮个官兵面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眼神凶狠:“上次放过你们,还敢来山里撒野?”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矮个官兵连连求饶,“求您放了我,我再也不来了!”

李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脚:“滚!”

“滚远点!再让我看到你们进山,打断你们的腿!”

官兵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受伤的同伴,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边喊:“我们再也不来了!”

李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狗娘养的!”

他转身走到刘枫面前,看到他浑身是伤,眉头皱了起来。

“没本事就别硬拼,嫌命长?”

语气依旧粗犷,却藏着担心。

刘枫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黄芩,递到李虎面前:“虎叔,你看,我找到黄芩了!”

黄芩上还沾着泥土,带着雪沫子,却在他手里,像件稀世珍宝。

李虎看了一眼黄芩,又看了看刘枫脸上的伤,嘴角撇了撇,却没再骂他。

“走,回去给你娘煮药。”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长矛,又把刘枫的弓捡起来,递给他。

刘枫接过弓,刚想走,腿一软,差点摔倒。

李虎见状,弯腰背起他,黄芩揣在自己怀里,用手护着。

“虎叔,我能走……”

“少废话!”李虎打断他,“再逞能,腿都要断了。”

刘枫趴在李虎的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和兽皮味,心里暖暖的。

这背,很宽,很结实,像山一样,能挡住所有的风雨。

“虎叔,黄芩……别掉了……”刘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放心,掉不了你的,也掉不了你娘的。”李虎的声音,比熊皮袄还暖,“睡会儿吧,到家了我叫你。”

刘枫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他太累了,斗狼,爬山,跟官兵打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李虎背着他,一步步往山洞的方向走。

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可他的脚步,却很稳。

他护着背上的孩子,护着怀里的黄芩,护着山洞里的母子俩。

乱世里,他本是孤身一人,可现在,他有了牵挂。

不知走了多久,山洞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刘梅正扒着洞口的藤蔓,焦急地往山里看,看到李虎和刘枫,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

“哥!虎叔!”

“小声点,你哥睡着了。”李虎轻声说,把刘枫放下来,扶着他坐在干草上。

刘梅蹲在刘枫身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眼泪又掉了下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

“没事,小伤。”李虎摆了摆手,“赶紧烧火,煮黄芩汤。”

刘梅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赶紧去灶台边生火。

李虎把黄芩洗干净,切成小段,放进陶罐里,加水,放在火上煮。

陶罐里的水,慢慢烧开,黄芩的药香,混着烟火气,填满了整个山洞。

刘枫醒过来的时候,药已经煮好了。

他爬起来,走到灶台边,看着陶罐里的黄芩汤,眼睛里满是希望。

“虎叔,我来喂娘。”

他舀起一勺,吹凉了,小心翼翼地喂到王氏嘴边。

王氏还在昏睡着,嘴唇动了动,慢慢抿了一口。

一勺,两勺,三勺……

王氏喝了小半碗,突然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枫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刘枫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娘!您醒了!”

刘梅也扑过来,抓着王氏的手,哭得肩膀发抖:“娘!您终于醒了!”

王氏看着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李虎,眼里满是感激。

“多谢……多谢虎兄弟……”

“别客气。”李虎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自在,“好好养着,喝几天药,就好了。”

王氏点了点头,又看向刘枫,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伤:“枫儿,你受苦了。”

“我不苦。”刘枫握住母亲的手,笑得像个孩子,“娘,您好了,比什么都强。”

山洞里,火光跳动。

药香弥漫,哭声变成了笑声。

李虎蹲在灶台边,添了根柴,看着母子三人,嘴角撇了撇,却悄悄露出了一丝笑意。

外面的风雪,还在呼啸。

可山洞里,却暖得像春天。

刘枫看着母亲的脸,看着妹妹的笑,看着李虎的背影,心里清楚。

乱世再难,只要有人护着,有念想撑着,就能活下去。

他的手,已经不再是握笔的手。

是能拉弓、能挥刀、能护家的手。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

他是刘氏的儿子,是刘梅的哥哥,是这乱世里,要拼尽全力活下去的刘枫!

风雪终会停,春天终会来。

而他,会带着家人,带着李虎的期望,在这崇祯烬土上,一步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