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谷的兴奋劲儿过去后,新的一周在课业中平静开始。
周中,江曜辞再次“偶遇”阮朝曦。
“阮学妹,真巧。上次讲座你说有约会,没能一起参加酒会挺遗憾的。”他迎了上去,这次的笑容显得更加“真诚”。
“对了,我前几天看到网上视频,你在游乐场玩射击游戏很厉害啊,天赋不错。”
阮朝曦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她又嗅到了展示新“羽毛”的味道。
“我朋友在京郊有家顶级射击俱乐部,是真枪实弹,非常专业安全。”江曜辞故意放慢了语速,观察着她的反应,“比游乐场那种玩具枪好太多了,要不要一起去体验一下?也算是感受下…呃,和你家乡环境不同背景下的玩法。”
他刻意避开了可能带有贬义的词汇,试图将邀请塑造成一次开拓眼界的体验。
实弹射击?在华国?
这倒确实勾起了阮朝曦一丝好奇。
她很想知道,在这个严格禁枪的国度,以娱乐或运动方式接触真枪,和她在缅甸跟着弥亚哥哥,或者在曼谷墨家私人训练场里随心所欲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而且,观察“样本”主动提供了新的“实验场景”,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听起来有点意思。”她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江曜辞心中一喜:“看你的时间,俱乐部那边我可以随时安排。这周末怎么样?正好我几个朋友也想去,人多热闹。”
“可以。”阮朝曦答应得爽快。
晚上和萨弥亚视频时,她提起了这个邀请。
“萨弥亚哥哥,那个孔雀约我这周末去一个实弹射击俱乐部。我有点好奇那边是什么样子,就答应了。”
萨弥亚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教她射击,带她上靶场,那是独属于他的领域,是他十几年守护中,亲手为她披上的铠甲之一。
如今,却有另一个男人,试图用类似的方式接近她。
不悦、警惕、隐隐的焦灼,还有一丝被触碰到禁区的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弥亚哥哥?”阮朝曦敏锐察觉到了他异常的沉默,还有那瞬间沉下去的眸光,心口莫名一紧,“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萨弥亚抬眸,隔着屏幕对上她带着疑惑和一丝不安的眼睛。他看到她眼中的探究,也看到了她对自己情绪的在意。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比平时更低哑:“…想去就去吧。”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退让,将那份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占有欲死死按回心底。过度的保护和控制,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注意安全。”他重复着苍白的叮嘱,话语里透着无力感,“俱乐部枪械管理再严格,毕竟也是真枪。记住操作规范,远离枪口。”
“我知道,你都教过我无数遍啦。”阮朝曦点了点头,但心底那份因为看到他异常反应而泛起的细微悸动,并未完全平息。
接下来的几天,她能从视频里感觉到萨弥亚比之前更加沉默,眼神深处锁着化不开的沉郁,那种肉眼可见的低落,让阮朝曦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疼。
那份懵懂的情愫混着日益清晰的思念,让她在白天也会时不时走神想起他沉静的侧脸,每个寻常的白天,都藏满了等待夜晚九点的微涩。
……
周末很快到来。
射击俱乐部位于京市远郊,场地专业,环境私密,安保森严。
江曜辞特意叫上了几个平日里玩得好的纨绔朋友,本意是想在“教学”过程中展示自己的实力与慷慨,顺便在朋友面前小小炫耀一下这位难以接近的“特别”学妹。
然而,进入靶场后,现实却偏离了他的剧本。
江曜辞在教练的监督下,拿起一把经典款式的伯莱塔87手枪,熟练检查、上弹,然后对阮朝曦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来,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基本握姿和瞄准要领。真枪后坐力不小,和玩具枪完全不一样,要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阮朝曦对教练说道:“您好,麻烦给我一把格洛克19,9mm口径,谢谢。”
教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江曜辞。
江曜辞也愣住了,连忙说道:“阮学妹,格洛克后坐力对新手可能有点大,我们可以先从.22LR小口径开始…”
“不用,就格洛克19。”
阮朝曦接过教练递来的手枪,熟练检查枪况,卸下弹匣确认,上膛,动作标准得如同训练手册示范,看得江曜辞和他那些原本准备起哄或欣赏“教学”场面的朋友们目瞪口呆。
在教练确认安全后,她站到射击位,举枪、瞄准、击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或生涩。
“砰!砰!砰!砰!砰!”
五发子弹,极有节奏地射出,全部命中二十五米外固定靶的十环区域,弹孔几乎重叠。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江曜辞和他的朋友们全部僵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连教练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枪调得不错,”阮朝曦放下枪,语气平淡,甚至有点无聊,“后坐力比我想象中柔和。”
江曜辞面上有点挂不住,勉强笑道:“运气不错啊。要不要试试移动靶?或者运动步枪?那个更有挑战性。”
“好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俱乐部里出现了让所有教练和资深会员都侧目的一幕——
阮朝曦从容的在不同枪械间切换,从手枪到运动步枪,从静态靶到移动靶,她都表现得游刃有余,成绩无一不是顶尖水平。
江曜辞最初的计划和优越感早已荡然无存,尴尬之余,是更加清晰猛烈的心动!
她像一座深藏不露的宝藏,每一次挖掘,都能带来惊人的发现。
阮朝曦打了一会儿,却渐渐感到无聊。
这里的枪械,精度、威力和手感,与她从小在弥亚哥哥军营里摸过的那些带着硝烟和杀戮气息的军用枪械,尤其是萨弥亚有时会亲自调试、教她使用的那些高精度狙击步枪相比,简直是玩具!
更重要的是,站在这里,握着冰冷的枪械,她不受控地想起了他。
想起他站在她身后,手臂环过她,手把手教她调整姿势、瞄准、控制呼吸时,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
想起他低沉耐心讲解每一个部件原理时的嗓音;
想起他看到她第一次击中远距离目标时,眼中的赞许和笑意…
心口那处因为萨弥亚这几天不对劲而一直悬着的地方,忽然被思念涨满。
她想他了!现在就想听到他的声音!
阮朝曦摘下护目镜和耳机,走到休息区,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了那部加密手机。
“怎么了学妹?累了?”江曜辞见状走过来,试图挽回些面子,“这边的枪确实后坐力大些…”
阮朝曦没有理他,径直拨通了视频请求。
几秒后,萨弥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弥亚哥哥,你在忙吗~”阮朝曦开口,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小女孩的娇嗔,脸上的表情是江曜辞从未见过的。
不是平日里的清淡礼貌,是撒娇和依赖,唇角自然上扬,连眼角眉梢都软了下来。
萨弥亚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打来视频,微微一怔,看到她的瞬间,眉眼间的肃杀之气瞬间柔和了些许。
“不忙。怎么了?”
“我在那个射击俱乐部,好无聊啊~”阮朝曦对着屏幕抱怨,“这里的枪跟玩具似的,靶场也小,规矩还多。刚才打移动靶的时候,我还想起你以前教我用SVD打飘在河上的空瓶子,比这个有意思多啦!”
她絮絮地说着,萨弥亚安静听着,看着她生动鲜活的表情,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郁和焦灼,被抚平了大半。
他能从她略带嫌弃的语气里,听出她并没有沉浸于这个新奇的体验,而是在想念他们共有的过去。
“注意安全,别伤到手,玩够了就早点回去。”他低声道,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笑脸上。
尽管背景里隐约能看到俱乐部现代化的装潢和其他人的身影,但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屏幕中的她。
江曜辞就站在旁边,他完全听不懂缅语,但看得懂阮朝曦的表情和语气,听得到视频里隐约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心头猛地一酸,像打翻了醋坛子。
他勉强压下那股不舒服,目光落在了阮朝曦手里那部“其貌不扬”的手机,像是找到了发泄点。
“学妹,你这手机该换了吧?黑乎乎的,什么牌子都没有,早该淘汰了。喜欢什么样的?iPhone最新款?还是Vertu?说一声,我送你。”他刻意用周围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嘲弄。
阮朝曦正和萨弥亚说着话,闻言,转过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江曜辞一眼,用中文淡淡回了句:“不用了,谢谢。”
语气里的疏离,和与视频中人的亲昵天差地别。
视频那头的萨弥亚,在听见江曜辞声音的瞬间,眼神就冷了下去。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靠近曦曦,也听到了那句明晃晃轻视的“换手机”言论。
阮朝曦注意到了萨弥亚表情的变化,下意识将手机屏幕微微侧转了一下,想让他看清这边的情况,让他放心。
就在她转动手机调整角度时,江曜辞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了手机屏幕,他看到了视频那端男人的脸——
惊鸿一瞥。
极其英俊,带着混血感的深邃轮廓,让他这个男人都微微怔了一下。眉宇间那股冷冽至极,仿佛带着血腥味的危险气息,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江曜辞向来对自己外貌家世颇有信心,但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耀眼与威胁。
更让江曜辞心头巨震的,是男人身后一闪而过的杂乱背景:迷彩色的帐篷边缘,模糊的军用设备轮廓,还有几个穿着类似作战服匆匆走过的身影…透着与这精致俱乐部格格不入的粗粝和混乱。
东南亚…果然乱。
江曜辞心里下意识冒出这个带着偏见的念头,难怪阮朝曦枪法不错,在那种环境里,会打枪或许真是生存需要!
视频里的男人,大概是她家里的什么军官亲戚吧?
这么一想,他心里的酸意里又掺杂了一丝怜悯和强烈想要将她从“落后”环境里“拯救”出来的使命感!
阮朝曦结束了和萨弥亚的视频,她将加密手机仔细收好,抬眼看向江曜辞,眼神恢复了平日的疏离与平静:
“江学长,今天谢谢你的邀请。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江曜辞哪里甘心就这样让她走,连忙说道:“别急着走啊,晚上一起吃饭吧?国贸新开了特别地道的云南菜,你可能会喜欢。”
他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她,关于那个视频里的男人。
“不用了,谢谢。我晚上有约会。”她礼貌而冷淡地拒绝,然后拿起自己的包,“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不再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转身离开了休息区,背影干脆利落。
江曜辞站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又想起刚才视频里那个男人惊艳绝伦的容颜和阮朝曦截然不同的娇羞模样,胸口堵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