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29 19:04:20

晚上七点五十五分,虞归晚坐在那栋已经焕然一新的“凶宅”别墅客厅里。面前的旧茶几上,摆着刚收到的简易直播设备——一个手机支架,一个补光灯,一个带麦的耳机。背景是她简单收拾过的一面白墙,干净,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屏幕上是直播后台的界面,在线人数显示为:3。

显然,她那个新注册、没有任何粉丝基础、只有一句拽上天的简介的账号,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三个观众可能还是平台随机分配的机器人或者误点进来的游客。

虞归晚并不在意。她慢条斯理地调试了一下设备,确保画面清晰,声音正常。八点整,她点击了“开始直播”。

直播间标题依旧是那句简介:归晚不晚:每日三卦,一卦千金。算不准,倒赔双倍。

画面亮起,镜头对准了她。她没有刻意打扮,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灯光下,她的眼神清凌凌的,没有任何讨好或紧张,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淡然。

最初的十几分钟,直播间人数缓慢地爬升到两位数,大多是路过好奇点进来的。

弹幕稀稀拉拉:

“新人主播?颜值还行,就是太素了。”

“算命的?现在直播都这么玩了吗?”

“一卦千金?口气不小,币圈破产来搞诈骗了?”

“背景好简单,是不是在出租屋啊?”

“主播怎么不说话?”

虞归晚扫了一眼弹幕,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平静无波:“规矩简介有写。今日三卦,每卦一个‘深海火箭’(该平台最贵的礼物,价值2000元)。现在开始。”

她说完,就真的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仿佛在等待。

这种“爱算不算”的冷淡态度,反而激起了少许观众的好奇和逆反心理。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人真的掏钱。两千块一卦,对大多数人来说并非小数目,更何况对方是个名不见经传、看起来甚至有些寒酸的新人主播。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

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几条充满恶意的弹幕突然跳了出来:

“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这女的是不是那个虞归晚?!”

“虞归晚?哪个虞归晚?被虞家赶出门的那个?”

“就是她!化成灰我都认得!这贱人居然跑来直播算命了?!”

“笑死我了!豪门梦碎,改行当神棍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带货假药了?”

“哈哈哈真是她!她还有脸开直播?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薇薇的粉丝呢?快来围观落水狗啊!”

这几条弹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似乎认出了她。直播间人数开始以不正常的速度飙升!

一百,五百,一千,五千……

弹幕也彻底变了味,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来,几乎将整个屏幕淹没:

“小三滚出直播界!”

“贱人!害完薇薇还想出来骗钱?!”

“穿得这么破,被虞家扫地出门的滋味如何啊?”

“还一卦千金?你配吗?赔钱货!”

“装神弄鬼,立什么玄学人设?恶心!”

“算你妈个头!你会算命,我还会让死人活过来呢!”

“举报了!传播封建迷信!”

“大家快去叫人来骂!不能让她好过!”

“截图了,发给薇薇看,让她看看这丧家之犬的丑态!”

辱骂、嘲讽、诅咒……密密麻麻,不堪入目。直播间在线人数很快突破两万,并且还在持续增加,几乎清一色都是闻讯赶来“观光打卡”的黑粉和虞薇薇的粉丝。

虞归晚坐在镜头前,任由那些恶毒的言语从屏幕上滚过。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镜头,仿佛穿透了屏幕,看着另一头那些面目模糊、被情绪支配的狂欢者。

偶尔,她会念出一条特别“突出”的弹幕。

比如:“ID‘薇薇是我命’说:你妈死了才生出你这种贱种。”

虞归晚语气平淡地回应:“你母亲三年前乳腺癌手术很成功,目前恢复良好,上周复查指标正常。你父亲去年出轨女同事,开房记录在云端,需要我念出来吗?另外,你上周挪用公司采购款三千元充游戏,账面还没做平,建议你尽快补上,你们公司财务下周一查账。”

弹幕静了一瞬。

那个“薇薇是我命”的ID瞬间消失了。

但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巧合,或者是虞归晚瞎猫碰上死耗子,辱骂声更加激烈。

又比如:“ID‘专业打假二十年’说:主播,你背后金主是谁?说出来让大家乐乐。”

虞归晚:“你,三十二岁,无业,靠啃老和在网上当水军抹黑他人为生。家住幸福小区三栋402,你母亲有高血压,你父亲关节炎,你昨天偷了你母亲的退休金银行卡,取了五百块去打赏一个擦边女主播。需要我报出那女主播的ID和你的打赏记录吗?”

“专业打假二十年”也消失了。

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黑粉的辱骂也达到了顶峰。他们不信邪,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他们坚信虞归晚是在虚张声势,是用了什么黑客手段或者请了托。

就在这时,一个ID叫“磊子就是要揭穿你”的用户,连续刷了三个“深海火箭”!炫目的特效占据了整个屏幕!

紧接着,他发起了视频连麦申请。

黑粉们瞬间沸腾了!

“磊子哥牛逼!”

“土豪上!揭穿这个骗子的真面目!”

“让她算!算不准就让她退网!”

“磊子哥问点狠的!让她原形毕露!”

虞归晚接受了连麦。

画面一分为二。左边是虞归晚平静的脸,右边出现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性,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油腻,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鄙夷的笑容,背景是乱糟糟的大学宿舍。

“喂,能听见吗?” 王磊(ID磊子)故意大声说,语气轻佻。

“能。” 虞归晚应道。

“听说你算命很准?一卦千金?” 王磊晃了晃脑袋,“钱我给了,现在,给爷算算?”

虞归晚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淡淡开口:“你想算什么?”

“哈?” 王磊夸张地笑了,“你不是会算命吗?还需要问我算什么?你不是应该直接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算出来吗?装什么呢?”

直播间弹幕一片附和和叫好。

虞归晚微微偏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确定?”

“别他妈磨磨唧唧的!” 王磊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快点!算不出来,或者算不准,就承认你是个骗子,跪下给所有网友道歉,然后滚出直播界!敢不敢?”

“呵呵。” 虞归晚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屏幕前的王磊莫名心头一跳。

“王磊。” 虞归晚开口,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王磊一愣,随即嗤笑:“我ID有‘磊’字,猜出我叫王磊很难吗?”

“今年21岁,就读于南城理工大学,计算机学院,大三。” 虞归晚继续说,语速平稳,“学号2021XXXXXX。挂科三门,分别是《数据结构》、《离散数学》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其中《马原》是因为你替考被抓。”

王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室友李浩上个月丢了一块价值五千的机械手表,是你偷的,现在藏在你在校外租的单间床板夹层里,准备期末考试后卖掉。”

“你去年用校园贷追一个外语系的女生,追到手三个月,给她花了近两万,结果发现她同时和三个男生交往,你恼羞成怒,在女生宿舍楼下用油漆写了侮辱性标语,被学校记过处分,档案里有记录。”

“你父亲是货车司机,母亲在超市做理货员。你对外声称父母是做生意的,家境优渥。实际上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有一半是靠做水军、在网上发黑稿骂人赚来的,另一半是父母省吃俭用挤出来的。”

“你电脑D盘隐藏文件夹里,有大量盗摄的同楼层女生在公共澡堂外的照片和视频,需要我把具体文件名和拍摄时间念出来吗?”

虞归晚每说一句,王磊的脸色就白一分,眼睛就瞪大一分。当听到“隐藏文件夹”时,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打翻了旁边的水杯,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胡说什么!你……你侵犯我隐私!你这是犯法的!” 王磊声音尖利地叫道,试图关掉视频,但手指抖得厉害。

直播间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是更疯狂的刷屏:

“卧槽???”

“真的假的?!”

“看他的反应……不像演的……”

“偷东西?偷拍?这他妈是人渣啊!”

“之前那些难道也是真的??”

“细思极恐!这虞归晚到底怎么知道的??”

虞归晚无视了王磊的色厉内荏,也无视了爆炸的弹幕,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屏幕,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还有,”她继续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这次连麦,不仅仅是想揭穿我,对吧?你心里很乱,很慌,因为家里出事了,一件让你不敢深想、却又无法逃避的事。”

王磊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屏幕里的虞归晚。

“你奶奶,”虞归晚缓缓说出最后一句,“三天前,从家里走失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对吗?”

“轰——!”

王磊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奶奶走失的事,除了他父母和极少数亲戚,没人知道!父母怕影响他学习,特意叮嘱先别告诉他,他是昨天偷偷打电话回家才隐约察觉不对劲,反复逼问下母亲才哭着承认的!这件事,他连宿舍里最铁的哥们都没说!

这个虞归晚……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王磊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崩溃和绝望,最后一丝强撑的挑衅荡然无存。

虞归晚看着屏幕里那个瞬间崩溃的年轻人,脸上没有丝毫得意或怜悯,只有一种洞悉因果的了然。

“东南方向,”她报出了一个具体的区县和街道名称,“废弃的老农机厂附近,有水的地方。时间不多了,尽快去找。报警。”

说完,不等王磊有任何反应,她直接切断了连麦。

直播间里,王磊的画面消失,只剩下虞归晚平静无波的脸。

而整个直播间,在经历了短暂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死寂后——

彻底炸了!